老军人的平凡人生

朝鲜战争结束后，老丁转业回到了农村老家。因为老丁当兵十几年，参加过新四军、八路军、解放战争，朝鲜战争，而且平时总喜欢穿一身军装，乡亲们都喊他——老军人，倒把他的真名忘记了。

说起老军人参军还有一段哭笑不得的故事。老军人出身贫苦，没读过一天书，十二岁在药都城南关跟着一位姓薛的师傅学剃头，由于年龄小贪玩，自然干起活来不精心。有一天，药都城南关大财主刘富贵到店里理发。因为师傅有事不在，只好由已经学艺三年的“老军人”独撑门面了。理发是个细致活，讲的是洗、剪、修、光、刮、挑、剔，掏。啥样的头型，啥样的身材、啥样的脸型，都要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下推子定型。大财主是个胖子，一双耳朵紧贴脑袋长着。在光右耳上边毛发时，必须一只手把耳朵上沿压下去。可是，那时老军人刚到十五岁，平时学艺又贪玩，有点手笨。偏巧这时街面上有人打架，老军人两眼向门外瞅着打架的人群，一不留神把财主的半边耳朵削掉了。财主捂着耳朵找大夫包扎去了，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等着，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老军人当时吓懵了，好像把天捅了窟窿。不知道师傅回来，将如何惩罚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走，老军人没多想，收拾收拾东西，趁人不注意溜了。到哪去？当时他也不敢回老家。就无目的地朝县城东南方向走，先是一路小跑，跑累了，就走。半天时间，总算逃出了药都城地界。逃出药都城地面，老军人就一路乞讨向南。不知走了多少天，也不知到了啥地方。老军人实在又饿又累，走着走着，一头栽倒了。

等老军人醒来时，发现有很多穿着军装的人围着自己。后来，他知道是新四军救了他。就这样，老军人参加了新四军，只是由于年龄小，首长不让他上战场，让老军人当了一名侦查兵。在皖南事变中，老军人因为在外侦查幸免于难。后来，老军人又被派到山西参加了八路军，依然是侦查兵。解放战争，老军人还参加了淮海战役。新中国刚解放，朝鲜战争打响了，老军人又自愿报名到了朝鲜。

在朝鲜战场上老军人在前线侦查时，一路的同伴不小心踩响了地雷，同伴炸飞了，老军人的一只眼被炸弹炸瞎了。从朝鲜战场回国后，老军人转业回到了农村老家，这时他已近三十岁的人了。由于家中经济条件不好，又是一只眼，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吹了。一晃过了三十多岁，老军人就再没找对象。哥嫂早已分家，老军人就跟着爹娘在农村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老军人平时除了干农活，还修理自行车。老军人修理自行车不收费，乡里乡亲的，谁家自行车内胎漏气了，补补胎都是免费的，多数人自带胶油、补皮，也有空手来的，这时候老军人就要用自己买的胶油，有时候还搭上自行车配件，螺丝钉、轴承什么的。不过，这些老军人都不介意。

改革开放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老军人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不过，身板依然硬朗，而且眼不花，耳不聋。有人建议老军人在村东头开一个自行车修理部，挣点零花钱。说是自行车修理部，其实是在路边搭起一个四面通风的简易棚。每天早上，老军人用一辆破板车拉着修理自行车用的工具和自行车配件，不紧不慢地向他的自行车修理部走去。没有人来修理自行车时，老军人就坐在一把小板凳上和人下棋。多数人喜欢听他讲过去打仗的故事，他总是讲得有声有色。讲到动情时，他眼里总是含着泪。他哽咽着说，好多战友都牺牲了，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老军人为人耿直，对看不惯的事总是要管。有一年秋天，乡政府干部下乡征收提留款，村里有位年轻人，提出有几项收费不合理，质问乡里来的干部。由于乡干部拿不出文件，这位年轻人就得理不饶人，大吵大闹，乡里干部见工作搞不下去，就当面锣对面鼓吵了起来，越说越激动，越说火气越大，有一位年轻的干部就和这位年轻的村民动起手来。最后两位年轻人被大家拉开了，乡里干部被打了，很没有面子。

这事很快被乡长知道了，乡长说必须严惩打人的人，只是年轻的村民说是乡干部先动手打人，他为了自卫只踢了对方一脚。谁看见了，得有证人。乡政府工作人员说是年轻村民先动的手，年轻村民说是乡干部先动手打人，但是，没有人作证。派出所负责人说，如果找不到证人，年轻村民就要负全责，可拘留十五日。突然，有人喊道，是乡干部先打的人，我看到了。只见一位六十多岁的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是老军人，有人小声议论着。这位老同志，请你讲讲当时的情况。派出所负责人从一把椅子上站起来说。老军人当着村民和乡村干部以及派出所的人，把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时候，有的村民也站了出来，为率直的老军人帮腔，并对乡里干部和派出所的人说，老军人是退伍老兵，又是一名老党员，为人耿直，说的没错。也有人小声地告诉派出所的负责人，老军人是一位老转业军人，一只眼就是在朝鲜战场上炸瞎的。派出所负责人最后采纳了老军人的证词，不追究年轻村民的责任，并让那位先动手打人的乡干部向年轻村民道歉，这事就算扯平。

这事过后不久，老军人被县敬老院接走了。因为县武装部从档案里查到，老军人是一位参加过新四军、八路军、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的老军人，而且是本县唯一健在的老革命。

虽然老军人进了敬老院，但是，每年都要老家几趟，见了乡亲们，老军人总是说，还是共产党好，像我这样没儿没女的单身汉，又不能干活劳动了，如果不是党的政策好，哪有我晚年的幸福生活。

老军人在敬老院幸福地生活了三十多年，九十八岁辞世。工作人员在整理老军人的遗物时意外发现了几枚军功章和立功证书。有一个一等功，两个二等功，还有一个特等功。工作人员肃然起敬！老军人活着时从来没在人前提过这些事，也没拿出这些证件显摆过。(郑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