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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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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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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春记

时下当是桃花红,梨花白,黄鹂歌唱燕归来的时节,又可以踏青采春了。有人采春是折一枝桃花或杏花拿到家里插到花瓶里,而我则偏重于采野菜。童年的岁月里,物质还比较匮乏,经常填不饱肚子,所以每到春天,娘总是很忙碌,她终天穿梭在春光里,采来各种花花叶叶之类的野菜,既调节了我们的生活,也让我对春天有了美好的记忆。

春风拂面,阳光和煦,绿柳吐翠,娘的身影就在翠柳的枝条间穿梭,她把采来的柳絮在沸腾的滚水里一焯,然后淋上米醋、香油,再撒上一撮盐、一点辣椒面,美味的凉拌柳絮就可以佐饭了。吃了一冬的红薯玉米糁浠饭,有时好多天不见青菜,端着饭碗很难下咽,娘拌的柳絮让我们顿吋胃口大开,那清香略带苦味的柳絮让我不由得多吃了半碗饭。春天百花争艳,我舌尖上的盛宴也纷至沓来,春天里的鲜花、树叶,长在田埂上的野菜,都是娘给我们做美味佳肴的食材。柳絮落时榆钱满树,千树万树梨花开,桃花红来杏花白,高高枹桐花色艳,棵棵洋槐花成串。这时候的娘很忙碌,忙着采撷可食用的花。单是榆钱,娘就能做成榆钱蒸菜、榆钱汤面、榆钱菜馍;桐花里加点红薯粉条、嫩花椒芽、香菜、葱花,可以做成爽口的桐花汤。

荠荠菜是从冬天就开始生长的菜,风霜雨雪将它的身子打得发褐发黄,可是一到春天它就如同脱胎换骨似的变得碧绿强壮。《本草纲目》上称荠荠菜为“护生草”,李时珍说:“荠生济济,故名荠。”饥荒年代护民众之生存,所以被称为护生草。星期天或是放学后我会提个竹篮、拿个小铲在田野里寻觅,每当看到一棵或是成片泛着绿光的荠荠莱时,我带着欢喜的心情把它们捥出来放到篮子里。娘择洗干净做成菜盒、包成饺子、拌成凉菜。荠菜饺子尤为好吃,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是春天的味道,吃着这饺子身子就暖和了起来,再接着吃几次,吹拂到脸上的风渐渐变暖了。

荠荠菜长出了长长的茎,茎上是满天星一样的小白花,这时候荠荠莱就不能吃了。而此时,茵陈和蒲公英正在薰风中破土而出,茵陈的叶子疏散纤细,形如雪花,曲成团状,绵软如绒,呈灰白色或灰绿色。和茵陈不解的情缘,还来自于娘对茵陈的偏爱。当然从娘口中我最初知道的不是这么个文雅的名字,而是叫“白蒿”。娘说:“白蒿出,百病无。”一到这个季节,娘总是手执竹蓝小铲,早早地出门走向村外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地埂上,在寻觅中铲起了大朵小朵的茵陈,也铲起了春天的芬芳。娘说:“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只能当柴烧,过了这时节就没有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茵陈,在娘的指尖儿上被抖掉了尘土,变成了我们碗里散发着清香的蒸菜。还有一些被母亲晾晒在了矮矮的院墙上,说是不舒服了泡茶喝。

那些年吃得紧张,母亲采茵陈是以菜代粮。不过茵陈也确实是好东西,是中医常用的利胆退黄要药。除药用价值外茵陈亦是一种特殊的野菜。可蒸食,可凉拌。

茵陈是再平常不过的植物,随处可见,山坡上、石缝里、地埂上,甚至在车辙里都有它存在的身影。不管有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与否,它终生都以一种低姿态的方式生存,从来不和身边的任何植物争宠,也不会嫌弃土地的贫瘠,更不会畏惧环境的恶劣。不论风雨来袭还是被人和动物践踏,它都默默地承受,无怨无悔编织着自己美丽的梦。

淡绿如锯齿一样的几片叶子托着茎上黄黄的花,在初春的田野里格外显眼,这就是蒲公英了。家里谁上火咳嗽了,娘就把蒲公英切碎煎鸡蛋让他吃。还把连根挖出来的蒲公英晒干以备平时熬水喝。小时候很不想喝是因为很苦。

香椿芽是大众喜爱的树头菜,是许多人终生的舌尖儿记忆。香椿,古时也称械、檬、梅等。自古以来香椿芽就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早在三千多年前诞生的《诗经》中就有香椿的影子:“我行其野,蔽芾其樗。”这樗就是香椿。古人喜吃香椿,有许多文字记载。明代《救荒本草》说:“采嫩芽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除了食用外,在我国传统观念中,香椿还是古人心目中的“长寿树”。庄子《逍遥游》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李时珍《本草纲目》也说:“椿樗易长而多寿考”。因此,古人常用“椿年”、“椿令”来祝福老人长寿。

春天一到,当香椿芽在枝头长到拳头大时,人们就争相够香椿了。在农村,如果家里有一棵香椿树,香椿芽下来时这家人绝不会吃独食。娘也会分一些给没有香椿树的左邻右舍,还会带上一小捆去外婆家。传递的是香椿,吃出的是感情。香椿芽是时令菜,爱这口味的人会在这季节里用盐腌制,为的是让这香味在时光里绵长一些。娘年年腌制香椿菜,吃惯了这口味,年年春来盼着枝头的那一片新绿。

槐花盛开的时候,正好也到了春夏交替的季节。在过去比较清贫的年代,每到这个季节,麦子还没有成熟,而家家户户的粮食几乎都快吃完了,真正到了“青黄不接”的艰难时光。这时候,漫山遍野的槐花,就成了帮助人们果腹的重要食品。于是,大家就成群结队去采摘槐花,我们叫“捋槐花”。记得儿时,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我也拿着长竿或是够或是上到树上捋槐花。娘能用采来的槐花做出好多花样的食品,如蒸菜、菜馍、菜饼等等,还把新鲜的槐花煮熟晒干后,以备细水长流,在没有槐花的季节里慢慢地食用,这些干槐花主要用于包包子、炸丸子等。娘早已不在了,看到槐花就想起了娘,想起了童年时娘用槐花做出的令我垂诞欲滴的食品。

其实,那时候的人们吃柳絮、吃槐花、吃榆钱、吃白蒿、吃杨树的嫩叶等等,乃是出于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无奈。如今,人们吃这些却是为了图新鲜、改口味。比如柳絮、白蒿、蒲公英、槐花等野菜还上了一些高级酒店的餐桌,登上了大雅之堂。明媚的春光下,许多人开着车到野外来,到山林里来,踏青采春多是带着几分玩的成份,怀旧的成份。欢声笑语中,采春中与其说采到的是野菜,不如说是把幸福快乐装满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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