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后来才知道这种花叫白术花的。在我看来,那朵曾经经过我生命的花儿,是如此的幸运和幸福。
三十年前,我的名字叫张怀新。那时我在赣西一所名叫五里山小学的村小读书,到五年级时,由于学校师资不够,只能开到四年级,因此我们全班十九名同学(或许是二十名,现在不太记得清楚了)被转至闪石乡中心小学。作为一个外省孩子,刚刚适应一个学校,又被转至另一个学校,心里充满着陌生感。
顺便说一下我为什么会从贵州来到江西的事情,据家谱记载,我们祖籍是在江西吉安,六百多年前,祖先张正雄随朱元璋大军南下,后定居贵州。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的父亲去江西,说那是真正的老家,一定得去看看。谁知他老人家去了就不想再回来,后来,居然拖儿带女举家搬往那里去了。
在闪石小学,我算是个孤独的孩子。由于语言问题,我与同学少有往来,每天天不见亮从老远的山上赶往学校,中午来不及回家,就呆在教室看书,下午放学赶往家里已是天黑,可谓是真正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了。
我上学的路上,总是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其中有一种,我当时叫不出名字,但是开得娇艳,花瓣特大,颜色纯白,带着清晨的露珠,真是漂亮得很呢。它们长在山间的小路旁,日日看我从身旁走过,并不言语,陪伴我上学放学,一路芬芳。
高亮姓冯,与我同班。在我的记忆中,小个子,但声音极富磁性,穿透力很强的那种。每当他朗读课文或者唱歌,我都听得很是入迷 。那时,由于我从山上下来读书,许多人都叫我“山古老”,只有少数几个人没有这样叫,高亮是其中之一,他一直叫我怀新,连张字都省了的,那时我听起来,非常的亲切。
小学毕业那个学期,临近 考试了,同学之间互相邀约去各自家里做客,还互相赠送些小礼物。全班只有高亮同学邀我,那是一个下午放学的时候,赣西的夏天,到处飘满早稻的香味,小丘陵上长满碧绿的油茶树,安详、平和的乡村气息浓得让人沉醉。
那次我在高亮家,和他去看牛,坐在油茶树下,听风、说话,牛儿自在地吃草,并不需要我们去管。 直到夕阳落山,才赶着牛回家。晚饭的时候,高亮的爸爸妈妈叫我“贵州伢子”,说吃饭不要拘束,要吃饱了。也不知怎的,一向害羞的我居然一点也没感到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由于饿了,我吃了一碗又一碗。晚上做完作业,一起睡觉,并无多话,第二天便一起去上学。
我的真正和高亮的亲密来往,仅此一次 。然而在我心里,当如兄弟之交、如兄弟般亲热。就要毕业,我没啥可以赠与,在上学的路上采下野花一朵,我是后来才知道这花叫做白术花的。到学校送给高亮后,他收下了,喜悦写在他的脸上。后来我们同在复礼中学上初中,但不同班,很少见面。再后来,我转学到良坊中学,后来的后来,由于户籍原因,我回贵州来了,从此再无高亮的消息。
三十年的时间倏然而过,毫不留情地将我们的人生狠狠的砍掉一大段。三十年里,我没有高亮的电话,只在十多年前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去过一信 ,信是写给我的另一个同学、高亮的堂妹秋媛收的。不久他们便分别来信了,喜悦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但那一次过后,我们便又中断了联系,互不知对方消息。有了电脑和网络之后,我在复礼中学的校园网站上留言寻找,希望得到他们的消息。
去年三月一号,我正在长石镇一个叫做纳木沟的小村子采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开口就叫我怀新,并说他是高亮,是通过百度我的名字才在我的博客中找到我的电话的。那一刻,我平时想说的话一时间居然没了头绪,除了感动,再无别的。他说我那年送他的白术花,他还记得。我惊诧于一朵小小的山花儿,它竟如此有幸,在三十年的风雨涤荡中,还能依然存在于一个人的记忆里!
我们在电话里互相询问着对方的情况,他的声音一如三十年前,富有磁性而又响亮。三十年后,我们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奔波。劳碌,所幸的是,他经过奋斗、努力,工作不错,生活、家庭应该比较满意,我在空间看过他女儿的照片,漂亮、乖巧;而我在当了十八年的老师之后,现在又成了新闻工作者,不管教书还是跑新闻,两样都是我喜欢的工作。如此,还有何求?
我一直遗憾着,为什么当初不送点别的给高亮同学,一朵平凡的山花能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但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友谊,它不在乎这个。即使是一朵朴素的花儿,只要把它插进友谊的土壤,就能历经沧桑岁月,永远不会衰老。就像那朵——三十年前的白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