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五章
初情绽放
季节虽然已是秋初了,天气的热闷,还令人感到窒息。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恬静和宁静。阳光宛如金雾一般,撒在刚刚换牌的安丘第五农技中学的校园里。蔚蓝的天空上面,大片大片的白云飘浮着,仿佛一大片积雪。在它的东面目力所及的地方,有一片绿草绵延横亘的田野,是人们丢弃的采石场,巨大的石坑,像给绿色的毯子的田野镶了一道边,也像一个巨大的盆底。九曲河横贯而过,在阳光下灿烂地闪烁。
新任校长吴大奎正和老师们商量着,怎样接收镇上在学校东面给新拨来三十亩地的工作,好几个教师女家属,老远正惊奇的望着坐在白杨树底下开会的这些人,看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自退居工会主席后,弓腰校长就很少参加学校的议事活动了,他也对着这里看了很久,无语地向东走去。
他边在新批给学校的地里游荡,又心事重重地望着反光灿灿的九曲河。后来,他摸出烟来,划了一根火柴。
他的面前是一层密密渣渣的李子树。他看到了李子树后站着一对人,确切说是,一男一女。女孩子二十刚出头,他认得,是校医崔成的女儿——崔芳芳,是新学期刚刚从青州卫校毕业的学生,还没安排工作,在家待业。她涂着的口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男的他就更熟悉了,是王相国!看样子王相国对崔芳芳有些惧怕,低着头,躲躲闪闪。他看到崔芳芳高兴地把腼腆的他搂在怀里了,正亲他俊美的额头。她低下头的瞬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弓腰校长脸马上红了,暗自叫着:“我的个娘啊!这小子啥时和崔校医的女儿联系上的?”
“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三十多岁,相个媳妇,两个人初次说话吓得都变声,也罢也罢!世道变了,新的思想也来了!好啊!好啊,思想开放的时代来了。”
王相国的身边,有一道被雨水冲刷积成的小沙丘。草蒿像树一样地站着,那绿绿的草中,已蹿出许多毛毛穗来。弓腰校长看着崔芳芳和王相国一下子跨上了沙丘,并且翻了过去。
他自语道:现在的青年人,生活好了,发育的早,搞对象也早了。
可他难为情,早走。怕被学生看见,不走,呆在这里,又怕下面有深入角色的场面,怕被别人说,有点老不出息。
“俺难为死了。咋办?”坦白地说:“俺也要面子。”
他有些犹豫,靠在一棵树上,抽着纸烟,用小指头撸着烟卷。傻笑一会儿,再望望沙丘后面,自己又把头缩了回来。
“年轻人,这是幸福时刻!”
再看四下无人,他转身趟着青草走。
一道轻轻晃动的痕迹,跟着他向远处草的深处伸去。同时他将皱巴巴的脖子朝右扭了扭。
一对年轻人的印象在他的脑海里不肯退去,他闭上眼睛,像跟眼前的景象做切割,可是那些年轻人温柔甜蜜的画面,却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些绿绿草丛的沙丘下,周围似有满是七彩缤纷的霓虹。“我这是怎么了?想忘什么,可是忘不了什么。”
突然,下午上课的预备钟声响了,清脆、悠扬。
弓腰校长笑了,“我先躲起来,别让他们看到。”
他老远躲着看到,王相国没命地向下跑去,嘴里发出“咕哝哝”的声,也许跑得急的缘故,头发飘了起来,那健壮的身躯,像跑动的小马,两只胳膊剧烈摆动着。突然,他在一棵树前,猛地立住了。校园里暗下来了,是一片云彩挡住了太阳。
满院子的黄色渐渐淡了,在树底的阴影渐渐消失。在一棵最大的李子树下,站着崔芳芳,她在向王相国招手。
崔芳芳回校在父母身边已是三个月了。没事的时候,她常常在校园的街道上走走,遇有体育课的时候,还常常在体育场的石墙上,看学生们做体操,或是打篮球。引来不少师生们窥视自己的目光。是啊!她一直有着明星的色彩,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
天下无媒不成亲。据说,崔芳芳搞对象的事已列入日程了,之所以把她同孙老师联系在一起,本是吴校长的注意。
已是黄昏,学校前的家属区西边,是学校的伙房门口,三人一堆,五人一簇,围着全是打晚饭的人。
崔芳芳外出回来,刚走进黄漆剥落的大门,听到吴大奎校长的说话声。“他也是本科生,学士学位,分来我们学校的第一个本科生”
“不用说,孙老师这人,咱也知道,是很优秀的教师!”
天井里摆着的方桌前,吴校长正和父亲唧唧喳喳地说笑,娘也坐着,只是笑,并不插嘴。看到崔芳芳进了门,吴校长变得神态庄严,欲言又止,也许喝茶的缘故,脸上冒着热汗。
崔芳芳从父亲的肩头看过去,看见一位年轻人白净的脸膛,五官端正,头上留着大分头,额头上有一绺头发罩到脸上,眼角里流露出喜气,头正不时地往后甩甩。
她认得,那是高三级一班的班主任孙相,年前刚从泰安农业大学分来,学校最年轻的班主任。
“您回来了!”孙相的讲话显得和气,嘴角、眼梢带着微笑。
崔芳芳只痴冷冷地应答。
崔芳芳的事,没人再提了,一句也不提。看女儿冷冷地站着,娘往她腰间一捅,她才不好意思地忸怩着,说:“吴叔也在!”
“来了很久了,茶都喝出一壶来了,为了等你,说话。”他的话,引得在场的人一阵哗笑。
崔芳芳背后被风吹鼓起来的红裙子在轻轻抖动,崔芳芳妈妈闪到一旁,从后面看了女儿很久。
正在这时,墙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而又底气的男子汉的呼叫:“王相国抬水了,你快过来!”是王旭光的声音。
崔芳芳像很警觉,似有激情又一次打动了自己,脸透出了棕红色,心头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她不禁一阵心跳,低着头,用手绢擦着汗湿的额头,出于礼貌,道:“吴叔叔和孙老师请坐!我有点事出去趟。”
坦白地说,她一时百感交集,听到了王相国的名字。可是待她出来时,看到王旭光、王相国二人用担杖,抬着热水桶走远了的背影,她的心里乱七八糟的。
崔芳芳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孙相那一双和气的眼睛。但她迅速地避开了,这般濛濛的感觉,令她五味杂陈。
孙相站在院里的白杨树底下,怀抱着上课时的课夹子,正看两只麻雀“唧唧”地在树之间追逐、嬉戏!崔芳芳似乎就站在他的面前,轻声轻语多情地笑,她俊逸的姿势,银铃般的声音,都在他的脑海中滚荡起来,……年轻可爱的女性形像,闯进他二十五岁的心田里了。
相比之下,校长提亲的时候,崔芳芳的心里对孙老师虽没反感,但却也不热。她长到了二十一岁,听到有人提亲时,反觉得新鲜,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是父母帮着招揽对像!
吴校长提亲之后不久,校园里都知道了孙相和崔芳芳的事,听说,连芳芳娘吃饭都请孙相。
这事触动了王相国的神经,把他推向了焦躁的地步。他的情绪却突然坏起来,心像被什么东西咬噬着,要么一个人发呆很久,要么向别人发火,对别人说得话似乎也很警惕。他的内心的确垮了。于是暗生自卑:嫌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过早的恋爱,自己根本配不院校专毕业要安排工作的崔芳芳。崔芳芳太好了,他迷恋她那白白的皮肤、玉葱一样的手指、像要透明了的软软的手掌,纤弱而美丽的身子,那难忘的富有质感的初吻……
同桌的王旭光发现了他的变化,坦白的和他交流,有时也取笑他,当然也同情他的遭遇。“男人吗,是吧,乍一搞对象,不会,也得探索,关键是自己有数,想到结局,成婚,也如一幅画,走到底,是两个人多年的结晶,但也得不堪忍受里面的挫折。”
经王旭光一点拨,王相国心情好点了,又故弄玄虚地装矜持道:“你一个小屁孩,倒成了劝别人的专家,好似看透了我的心。”
“很明显,我敢肯定,近来崔芳芳一直来找你,这不明摆着吗,只要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段,那男孩和女孩待得久了,毕竟热得像六月……”王相国笑了,笑得有些苦意。
崔芳芳走进孙相的办公室。进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他一人,孙相用胳膊肘支住身子,对着漂亮的崔芳芳看了半天。
她把头伏下去,小声地嘟囔道:“啥啊?啥啊?叫我来啥事?”听到她故意地问,他抬起头来,哆嗦了两下眉毛。傻笑了一下,脸红了,从抽屉头里掏出了路遥的小说集《人生》,放到崔芳芳的手上。“明天周末了,我领你去看《少林寺》怎样,听说很精彩。”
“唔!”崔芳芳一愣,仰起头看他,眼睛里流露出尴尬。
“怎么去啊!”
“我骑着自行车,带你去。“
孙相脸红的说完,低着头,像做错了的学生。
崔芳芳心里也不安,感到压抑和紧张。
“我想——一个人在家躲着看书。”
孙相听罢,一时百感交集,他知道,她在故意回避拒绝自己。“我想,我们出去。好好说说话。“他的声音低下来。
”我是不愿,多说废话的人,孙老师,我敬重你的发奋读书。我……“
“没关系,没关系!”他在屋里站了一会,望着向学校里东地去劳动的学生。孙相看到崔芳芳朝他笑笑,走了,但他还是饶有兴趣,有些痴迷地望望她的背影,他在往意念里走,走着走着,走到幻想里来了。
王相国老远看到崔芳芳在孙相老师的屋里,只能老远的躲看着、沉默着。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都说不清楚。
九月底的下午,还有些热,他看到崔芳芳从屋里走开了,又见孙老师开裸着胸脯上的纽扣,有些垂头丧气地也出来了。其实,崔芳芳正看到王相国,慢慢地往台阶上走,也许由于干活的缘故,他肮脏的小褂上,撕破的口子处,有一块小小的布片忽闪忽闪地飘动,之后,已露出了蝎红色的皮肉。
“王相国回来,我找你!……”他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你是叫我……叫我……“
崔芳芳也怔了下,大声地回道:“我找你,找你,你不是在故意躲我吧。“
王相国不好意思了,忙着做解释道:”人家都干活,我离开了,同学们有意见。“
崔芳芳看着他,说:哈哈!一心扑在干活上。“
王相国郑重地看着她说:“我偷懒了,同学们就要多挖几个树坑。”
崔芳芳把手一背,鼻子里吭了一声,说:“有时间我来找你。”
“什么时候”
“晚上!”
“你看,孙老师在向这看。”
“不理他,我不是他的附属品。”崔芳芳响快地说。
月亮半圆的样子,学校的球场里像铺了一层霜,似天没有黑透。
由于体力劳动多,晚自习多数已不上了。
王相国和崔芳芳沿着宽敞的球场走着,还有别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场地上有些吵吵嚷嚷。王相国担心别同学们乱说,真盼天空有块云彩把月亮遮得严严的,以免熟悉的同学相互之间打招呼。
他俩在球场上踯躅了近二十分钟,互相没有说话。崔芳芳有些慌了,终于“啊”了一声,自语自言地道:“你再沉默下去,我就要崩溃了。”不料,王相国噗嗤一声,笑了,“这儿,人多嘴杂。“
“是啊!我们换个地方。“她快速地接过他的话。
“哪里?”
“李子行!”
“知道了!”
去上次相吻的地方不远,然而对心事重重的两人来说有些遥远了。
“崔大姐,听说,你跟孙老师的事定了?”
崔芳芳笑了:“你怎么提到这茬上。还叫起了姐。”
王相国没有吱声,很沉痛的样子。最后说:“崔大姐,若是你们的事定了,我们以后就做好朋友吧,别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了,再说,你是我老师的人了,我再这样是不道德的人,我要尊重你,尊重孙老师,也要尊重自己。”
于是,崔芳芳整整衣服,弯下腰,对着他道:“相国不怨你,我的事,我自己定。”
“我是农村孩子!考不上学,还得回农村?不配跟您交朋友。也许,您跟孙老师才是门当户对。”听到这里,崔芳芳觉到了王相国心中的自卑。
“实话告诉你,你考上学考不上学,我不在意,孙老师,我敬重他,可我和他在一起,远没有比你快乐,这些天,这些日子,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为什么都要去讲学历。我的内心却是叛逆的,我不喜欢学历,只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喜欢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崔大姐!我很痛苦,迷茫,我真的怕拆散了你们,连累了你的今生,你千万不要把什么寄托在我的身上。”
“相国,你没学历,没有让人羡慕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孙老师的成熟,可我喜欢你的纯真,你的男子汉气息!”
“这些不中吃……”
“可这些征服了我,我觉得这就叫缘,我不是一个放荡的女孩,而且还是始终如一爱情的坚定者,只要选择了,就从不后悔,即使刀山火海,我会坚强的去爱这个人,即使死也不退却,我知道,爱本身是痛苦的,挣扎的,美丽的……“
“您知道……最有男子汉的气息的人是喜欢你的人,过得幸福!孙老师能给,我不能,不能啊!”
“我很珍惜同您的交往,这是我来到世上也许除了娘之外,第二个关心我的女人,但我觉得你我之间就是有一层断崖,无法逾越,大姐,你比我大两岁,您走吧!以后,我永远是您的弟弟,心里装着您,想着您,这是我的初恋!她像口渴,烦闷,胆怯,勇气不足,势单力孤,这就是使我而产生退出的感觉!我想,您能原谅我。”他不吭声了,面上沮丧,脚底下好像是深渊。
“我很痛苦,像喝醉了,你这样执着,我的心里越堵!“崔芳芳似乎哭了。开始用自己的鼻子嗅他的手。
月亮被一点小云彩遮住了,昏暗下来,于是像烟雨一样的阴影投在地上,唯有两边的树头在晃悠悠地飘动。”
“是的,你在营造一个少了世俗,少了竞争的环境,东躲西藏,你也不是一个奋力搏击、敢爱敢恨的男人……”
月亮又露出脸来。
王相国微微地歪着身子,凛凛地吸了一口气。远处有水流的声音传来。他想:水都永远这么没有畏惧,这么从容,像撕开了自由的幕布,要一路小跑地流向远方,画出一道道涟漪,浑厚而曼舞!
”王相国,我们处在一个改革的时代,门当户对属于旧的传统观念,不属于我们新成长起来的青年!给点鼓励吧!给你给我,我是一个敢于同封建传统说告别的人,农村人怎么了?只要劳动,靠劳动改变生活,这是真诚,我多想也跟了你回去种地!虽然,我可能下半年就去卫生部门上班,可我不在乎你的身份。”
这时,王相国又站起来了,整个身体又融入了那片激动的火焰中来了,像升腾着的气流,充斥着,旋转着,跳跃着,膨胀着。
“你这是信任!崔……”
“我不喜欢这样叫我!我是芳芳!”
“芳芳……”
一阵咳嗽声传来。
王旭光和刘阿山二人其实已早到这片小树林。
崔芳芳和王相国的所有谈话,在二人的脑海里,逐渐还原了舍不罢、爱不能的完整图像。
朦胧的月光下,王旭光他两个潜伏在密密麻麻的李子树底下,不敢走动,只能出神地望着树林里的黑暗。也许是周围的黄蒿草香味的侵袭,刺激的刘阿山的喉管痒痒的,实在忍不住了,他咳了一声,这一声很响。
回来后,刘阿山又像探得了大宝,不断地重复故事的来龙去脉。
“我的个天啊!我觉得自己还是孩子,人家王相国就被人爱了!而且爱他的人,居然是个蹦俊的女护士!真像寓言故事,想我阿山何许人也,二十岁了,还没有看到爱情的影子呢?一想到他们的拥抱,心也融合化在温柔和谐中了!”
“是的!这就叫青春,悄无声息的来了,说真的,大家已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了!”王旭光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尊严道。
“开门见山!我们如果不上学,在农村,和我们年龄大的同学早结婚了,特别是女同学,一些孩子好几岁了,哪像我们这等舒适安逸!”
“你看过肖复兴的长篇小说《早恋》没有?爱虽是纯洁的火焰,但它燃烧,可会消耗能量,犹如在干燥的沙漠中,让我领略了口渴的滋味!然而正是乔花更加让我懂得了爱的可贵!”
“乔花是谁?”刘阿山像是如临大敌,急急地问,见王旭光不说,他又“吃吃”地笑起来。“你,遇到桃花了?”
“没有,没有!一个爱字,多少人,多少辈人,为他伤感、烦恼!”
“看来!你在风花雪月中遨游了!”
“只是一段伤心事而已,不过,一切都已过去了,刘阿山,我们这个年龄,也许爱字正窥视着我们,惦记着我们呢?它无处不在,徘徊在你周围,甚至就隐藏在你身上,随时抓住你的头,任你双臂去迎接他,在青春的殿堂里,它像无声的家产,让你我默默拥有!”
“你他奶奶的,这么多高论!,兄弟啊,你在那儿学的?”
“没事得多看书,校里图书馆的。再说,那段只为读书而读书,去挤高考独木桥的日子告一段落了,假如不明白的话,那才叫笨重的活着。”
“是啊!我们现在除了年龄优越,别的可一无所有,我们要创造好自己的幸福,看管好自己这笔财富。我欣赏意志坚定的人,更欣赏‘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豪情,这也许是傲慢的种子,停留在心头的缘故!”
“对!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生讲解员,人生的选择要靠自己,没有人会强加到我们头上,我们得讲好自己的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刘阿山附和。
很长一段时间,李谷一的《乡恋》歌曲在校园反复唱着。这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并非让人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它像生活的密码,更像是启蒙,激励、聚合了一股巨大的荷尔蒙能量。
学生之间的恋爱问题大量出现了,这原是弓腰校长的一块心病。在他干校长的十几年里,不准学生恋爱是一个不可动摇的话题。可是弓腰校长现在发觉,这一基石开始慢慢地松动。特别是学校分来这么多年轻的教师后,他渐渐地感知新鲜的变化。他常见恋爱中的男女老师手拉着手,缓缓游动地走在学校的街道上,点燃着他们饱满的激情,他笑着说:洪水要来了!不能阻挡他,也没有人能阻挡它。 “
可崔芳芳对孙相老师的爱情似还站在原地踏步走。
孙老师今晚坐在石墙上,开始猛吸烟,烟一支一支地接起来,烟雾又一口一口地吐出来。
会议室里,传出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的歌曲和音乐。国庆三十五周年就要到了,学校要组织庆祝演出活动,作为班主任的他,特地聘请了在院校时是文艺骨干的崔芳芳来做艺术指导。
不久,他到了会议室大厅的门口。一个漂亮、嘴唇涂红的女学生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
“老师您来了?”是刘焕美。
见孙老师进来,刘焕美 早来到崔芳芳跟前报信,知趣地说:“崔大姐,休息下吧!”见崔芳芳脸色冷淡下来,怏怏地转身,又伸了伸手指。
刘焕美伸伸脖子,道:“人家来找你。”
“伴舞的男同学再来练一下!王相国、王旭光,你们伴舞的这几个,要有力度,要有爆发力,要显出男子汉的气派。”孙相知道,这是她在有意回避自己。
听到崔芳芳的呼唤,王旭光、舒华、伴舞的那几个男生早就跑过来了,只有王相国却还犹豫在角落里。
“王相国,咋了?还不过来!”
她停了一下,说:“我说好了,大家主要是配合节拍!跳交谊舞不能有封建思想,要把对方的腰搂紧,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同学而羞涩!”
孙相注视着她的手,见她的手指灵巧地点在王相国的腰间,她的脚开始动扭动,所有的动作从容、洒脱、弹性。她喊:“相国,别看我的脸,我的脸跟你有关系吗?”
王相国越发不自在了。
她菀尔一笑,看到了孙相新穿的皮鞋在电灯光下发着油光,也看到了他和身的西服,正像个成功的人士站着。
“孙老师!我想和学生们再练练,您就没有必要站在这里了吧?弄得学生们都不自在。“
话是拦路虎,崔芳芳的逐客令,孙相听出来了。他勉强地笑笑,对崔芳芳说:“也别练得太晚了,学生们也累!你也累。”
无语的孙相往宿舍走着。此时失落像影子一样陪伴着他,他顿足停下了,去踢地下的土,他捧捧自己的脸,一次次地摇头……她为什么一直在冷落着自己,难道她真的在恋着自己的学生?他后悔自己没有时间跟她探讨这个话题。是啊!这是受煎熬的日子。
在门口碰到弓腰校长。老校长和上次一样,见他就笑,瞪着眼,掏烟的手抖动着,呼呼地直喘气,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清晰。
“孙老师,心事怎这重啊!”孙相漫不经心地蹲下了,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班里排演的节目。”
弓腰校长直奔主题。“孙老师,莫怪我直言,好事多磨,别灰心,你和她的事不是秘密了,全校园里都知道,不过得主动,但不能一头子热,这是两人的事,慢慢来。”
“她好像对我不感兴趣,不吞不吐。莫非她嫌我长得丑?“
“是不是她心里有别人?“弓腰校长故意把话题往这引,这年头,女孩的心思猜不透。”
“听别人说,他同我班的一个学生走得近,难道……不能啊!要是那样,连她爸妈的关都很难过。”
“这社会,可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出,毕竟恋爱是个人自己的事。”弓腰校长摇摇头,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二十四五岁,在老师队伍里没结婚也正常的。”之后,他又故意把话头固定住……
周日学校里没放假。正是校址村里的大集。整整的一条街上, 充满着喧嚣。琳琅满目的广告牌到处都是,商家用最简练的语言介绍自家产品。满集上是邓丽君忧郁的甜美的歌声,人潮如涌。饭后,下来赶集的师生也陡然增多。
崔芳芳邀王相国也来了。
在去集市的路上,王旭光、舒华、刘阿山等五人几本是是排成一字型走着。王相国、崔芳芳是后来撵上来的。
王旭光老早就看到了他们两人,小声说:“我们得快走!”
刘阿山笑着,不忘调侃,低声说:“没问王相国,不知崔护士那香吻如何?”
“你庸俗,太庸俗了。”王旭光挥了挥手,咪咪地笑。
在卖衣服的摊前面,摊主一面招呼着顾客,又小心翼翼地向崔芳芳手里递着她所要看的一条喇叭裤,之后,就看崔芳芳温柔体贴地拿裤子在王相国的身体前量量,他却一脸羞涩。
“我看你的褂子破了,又不能给你缝,这星期你不回家,你娘也不能给你缝,我也给你买条新的!”一个买字使王相国的心突兀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好一阵……
王旭光他们看到,本班同学刘焕美和张高正向水果摊前走去,张高是数学老师张付的孩子。
望着他们的背影,舒华像有心堵,站在原地很久没有走动。王旭光见他落下,回来拽他,说:“赖蛤蟆又想吃天鹅肉了,开始嫉妒人家吧!舒华,你是个爱面子的人,近来心情不好,见刘焕美和张高走得近,心里不舒服。听说,张付老师近来才把家属农专了非,张高已转了城镇户口,跳出农门,毕业后就要安排正式工作了,要吃国库粮了,人家刘焕美去傍大树,是情理之中,别怨人家的选择,只愿自己渺小,要是自己强大了,不怕凤凰来栖,舒华,让我们把差距藏到心里,把动力提在行动上,赶超这种差距吧。“
舒华先是一怔,摆着手说:“我……不行,可是。“
众人一拥而上,把他推出了很久,有人毫不留情直言道:”还在装,明知心里有人家,可是装着骗我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朗诵的声音越来越大,有扬手臂的,有仰头晃脑的,有抑扬顿挫的……
咏完诗歌,大家傻了,他们一个一个看着。刘阿山说:“我的个娘啊,大家都这么骚情,原来,心里都存着不说,虽九死其犹未悔……“
”哈哈!“
他们在一颗白杨树下停下了。刘阿山抱着胳膊斜着眼,打量着舒华。说:“别吃醋了,人家是正式工,吃国库粮的哎!嫁了你,跟你去种地瓜、种花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要想想,现在搞对像,真得门当户对!你别看王相国跟崔老师,依我看——也没有好结果!”
“刘阿山!别把话说绝,人家崔芳芳爱王相国醉生梦死!”
舒华的脸变得通红,急于摆脱困窘,也急于止住别人拿他当话题。“算了!天下何处无芳草,我这个人,成不了事业,绝不去找媳妇!”
“对!”王旭光也表情凛然地说了句,目光里像燃起了一股英雄的星火。“你说,好像我们今年才知道,男男女女之间的事,烦恼接踵而至,似要被它绑住了!”
“是啊!它真像一朵云,沿着我们的心底款款移动,几乎触手可及,这样的云朵,一副清洁的面孔,带着微笑,带着伤痕,让你虚无,让你疲惫不堪,更像有一扇窗口,传来一路的歌声,笑声,他可能是催眠曲,也可能是前进的号角!”
“你的感触很深,像过来人,王旭光!”刘阿山回道。
“恋爱晚一点,但理想不能晚一点。”王旭光说着。
刘阿山忽然意识到再跟舒华谈论毫无意义 ,他抬起腿向杨树踹了一脚,说:“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事业?告诉我吧!生活……告诉我吧!我的二十岁“
“看吧!看吧!刘阿山发情了,一个虐待狂出现了。……“舒华大声笑着。
“那是具什么牲口啊,快让他犁地去。”王旭光开玩笑地说。
刘阿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作者:赵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