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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八章
雄师圣影
阅兵式的威严与奇特的气氛,一下子就把王旭光、王相国,舒华等人震住了。他们不知把目光投向哪里,眼睛索性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小小的屏幕上,紧盯着屏幕上人的影子走动。
建国三十五周年阅兵式正在举行。
阅兵总指挥秦基伟正向军委主席邓小平报告——受检阅方队列队完毕。
弓腰校长的屋子里早已站满了人,为压缩空间,他索性躲到门面后面。
“这是二十八年没有搞阅兵了,激动人心。”他单手掷瓶,一扬脖儿喝一口,像没感到酒的味道,咕哝了一句:“这喜事,又叫咱遇上了!”满屋子里的人惊诧地回头望他。
王旭光死盯着二十一寸的电视。他想,邓主席做的车子真好,像流淌的水,走在长安街上,不时地慰问着站得笔直的官兵。
“就这个小个子,指挥着千军万马?神奇!”弓腰校长差点蹦。
有人点着头笑。
刘阿山面孔冷冷,偶尔一笑,猛地站起来,说:“屋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这好的节目,错过了,今生可惜!”弓腰校长弯腰为他和要出去的娄红开门。娄红临出去不忘同王旭光低声说一句话:“早上刚抽了血,我得回宿舍躺躺,身上有点被掏空的感觉!”
王旭光说:“我也是!”
娄红站到刘阿山身边。说:“这种感觉,身上有些懒散,是不是沾了女人后就是这种感觉?”
“你这家伙?才十九岁,想得事挺花。”
娄红笑着拍打着刘阿山的肩膀:“你真是天真的人,古人说,一精十血,看吧!讲到了血,这说明有联系!”
“只是,我还没有体验过!”刘阿山双手插到裤兜里,苦涩的笑笑:“刘焕美身上流着我们这些人的血,不会说流着你们这些人的精气吧!”
“又拉下道了,还是新社会的青年啊!”
娄红面似深恶痛绝,老成持重。
刘阿山不做声,倚在了一颗白杨树上,非常镇静。说:“你说,张高心挺狠,刘焕美伤了,还怀着孩子,他居然一走了之,连人影不见,看来生活中什么石烂海枯,都是假的!”
“舞台上恩恩爱爱,那叫说书唱戏,老人们常说,自古以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逢说,就有道理,这话题我是第一次想到。”
刘阿山嘴里“扑哧”一声,笑:“我们还没见女人的一毛,就自作多情!”
“我也懒得理这些,不过,是你惹得!”
屋里阅兵的曲子在跳。
电视上,一列列方队走过去了,挺直身子的战士们,富有弹性的腿,迈过天安门,接受祖国和人民地检阅。
弓腰校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而后,背过身去,默默地又站了一会……突然回过头来,打鸡血似得兴奋:“同学们,我经历过三次大阅兵了,一次是开国大典,那时我是孩子,不知道国家的概念,没有电视机,收音机,是听大人们说得,一九五九年的阅兵也是从报上知道的,唯独这次,我真真的看到了,而是从电视上看到的,这归功于改革开放,归功于祖国的强大,我们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民族了,我兴奋,激动,雀跃,中国真有了希望啊!”说着,他突然眼里噙满了泪水。他甩甩袖子,弓着个腰,在电视前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说:“我要冷静,大家也要冷静,你看!你看!这步伐,齐刷刷得,自古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年轻的战士这等精神?就是国威,军威!”
弓腰校长吸了一口气,再后又徐徐地吐出……他不忘去门后又找来酒瓶,慢慢地一连咂了三口,才又说:“我啊!真后悔年轻时没有去当兵,老百姓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生,这样的标尺定得蛮有道理!”
“当兵的事,这么令您神往?”
弓腰校长立刻兴奋地说:“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是一生幸福的事!”
“你们正是报效祖国当兵的好时候!只要去当了兵,就少了娃里娃气,多了清清白白地刚强的男子汉气概。”
这时,屏幕上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是铁甲的滚滚洪流来了。装甲车、坦克像为自己要参加盛大的晚宴,蠕蠕而行在长安街上,随着滚滚的浓烟缓缓向前漂移。
弓腰校长兴奋地又喊,伸出他那沧桑的手,指着前方,手上青筋暴起,漏出的酒液从他手指上向下滑落。他怕酒液落下来,用嘴温柔地吸一口,像母亲抚慰着自己的孩子。
屏幕上的画面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铁流滚滚,一转眼间就有长车拖着巨大的、白茫茫的似大尾巴的东西上场了。
原是静悄悄的观礼台上,这时似乎阳光通透,照相灯闪烁,如聚集起来的厚重云彩越来越低,大有卷起万物之感。经验丰富的弓腰校长喊道:“战略导弹部队上来了!”
似是一场梦!他紧紧地捂住酒瓶。说:“这就是我们让苏修美帝胆战心惊地国之利器,要是他们敢来,我们已有能力弄死他们,这可是牙齿锋利的东西,要是早有它,日本鬼子不敢来中国,美国鬼子不敢打到鸭绿江边,去他娘的鬼子们,要是头三十年有了它,那些小鬼们可就交上坏运了!可她娘的,还有越南小蛮子,还在骚扰我边境呢!虽是些毛毛虫,可苍蝇不吃人,龌龊人的心,他们受苏毛子们挑拨的!不值得一颗原子弹!”
王旭光去接他的话 “老师!我看过一篇《我是洲际导弹》的自述文章,这样的导弹能打上千及上万公里……威力大着呢?而且还能安装核弹头……在中国应该也有了,要不?那咋叫威慑!”
“你是军事通了。“
弓腰校长想笑,有点忍不住,就用一只手捂住嘴,不致笑出声来,怕自己在学生面前难堪。
他又去摸摸酒瓶,,不知为什么,手却猛地缩回去。
屏幕上传来雷声轰鸣,飞机已横跨天安门城楼,电视画面里的人们手搭凉棚朝向天空。
“你看这阵势,当兵的多威武,人活着,不只是自己高兴,还得让家人高兴,也让自己的国家安全,说实在的,目前,正是国家用人之时,南方边境吃紧。它娘的小越南翻脸不认人,把我们的帮助全忘了,在边境上制造流血事件,虽然我们痛痛快快地教育了这个白眼狼一阵,可它仍在制造事端,你们不能参加高考,但报国的路有很多条,你们可以去当兵啊!这也是一条捷径,我这辈子最后悔没有当成兵,什么都忘了,唯独这遗憾没有忘,一想这遗憾,觉得自己活的窝囊!……”
王旭光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道:“老师,您别说了,刚才的方阵,是雄师圣影,让我们的心灵浑实,像有了寄托的家园,老一辈的军人们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血,就是为了今后的人好好生活。让我做和他们一样的人,也是我的首选……”王旭光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两手握紧拳头。
王相国声音粗粗地接上喊: “我要当兵去!要去,还是那句话,只有把青春燃烧,她才有色彩!让青春在保家卫国中发光。”
弓腰校长说:“你们几个不适宜于过早地谈情说爱,因为,你们的资质还有很大的空间可挖,过早得为家庭负担,自然会黯淡了你们的光环,趁年轻向外闯闯吧,报效祖国也是最好的成才途径!”
王旭光抬起头来:“您是让我们竖起理想之帆的灯塔,这理想的作用,却是命根子,吸引力,您点燃了我们奋斗的激情。”
“旭光,人生也如驿站,停下了,就不想往前走了。昨天我去镇上开了会,八四年征兵工作开始了,今年征兵工作有两个看点,一是重视招收应届高中毕业生,二是临界毕业的职高生。晚上,睡到半夜了,我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突然想起了你们几个。”
他又腼腆地笑起来:“就是不知道你们几个人的想法。”
“当兵保国去!不要老怨生活不公平,其实就看你怎样去把握!”王相国知道,王旭光已有大事要决定了,突然抓住他的手,两只大眼睛里要冒出火焰来了:“旭光,你的人生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你看那游行的学生方队走来了,滋润,自信,举着小平你好的牌子……”
弓腰校长不及地接话,眼光瞅着电视,一副可爱的傻瓜相。
过了一会,又感叹着:“任何人的命运,都同祖国的命运紧紧相连,同这个时代紧紧相连……”
晚饭后,孙相找王相国,一改往日矜持的那冷冷的面孔,很具亲和力,两个人谈了整整一晚上。相对来说,谈得题目很杂。谈到了人生,谈到了选择,谈到了很多时髦的歌曲,自然也谈到了崔芳芳的名字,王相国原先似乎有些抵触,早已萌生退去的想法。
接下去,孙相说定定地看着他:“相国,不要为我产生敌意,我想通了,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有些事不能强求,你虽是我的学生,但年龄上我不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却成了我强大的情敌,她对你好感,一半是兴趣,一半是喜欢,前些日子,我的感觉,似是一座华而不实的城堡,被冷落的箭射塌了,但我想通了,属于我的,她终归回到我身边,不属于我的,即使她在我身边,她也心系别人,听说你要入伍去,我支持你,到部队一定要有作为,为自己奔个前程,为爱你的人营造一个宽敞的生活环境,祝你的人生之路辉煌,考军校,提干、入党……这也是我对你的希望。”
王相国终于听清楚,孙相不是造作他。
后来,孙相笑笑:“没有缘的人,遇面不相识啊!”
他挥了挥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信是写给王旭光的。
“是崔芳芳写的,她的字,我岂不认识,我敢保证,信中还套着信封,主要的议题是写给你的!旭光只是掩护品,这封信是教导处拿到我办公会桌上的。”
王相国惊愕,打断孙相说:“老师,不关我的事,您还得跟她走下去,我不配她,我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吃几碗干饭,从今往后,我会跟她无半点往来!”
“不,我们只是媒妁之言,还没有深入,只作为朋友走动,我跟她谈妥了。她不是在表演,她对你是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不要乱想了,你得准备好接纳她对你的真诚。”
王相国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这不可能,我只是个农村孩子……”
“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很痛苦。”孙相红着脸,更加局促不安。
王旭光这时来了。
孙相就显得很激动,伸出手。哇哇叫着:“旭光,你的信!”
王相国扭了一下身子,呆呆地望着远方。
王旭光接过信,喃喃地说:“是不是错了!还有人给我写信?”他的速度是跳跃的,当场敞开信,他又拿起里面的一个信封,回到现实中来了。他摇了摇头,怔了一下:我是第一个中转站啊!”
“是啊!信本身不是写给你的。”孙相跟紧了话语,大笑。
“相国,转你的……”
“你们聊着,我走了!”看孙相拐过墙角。王旭光拉住他的手,低声说:“你把孙老师从情场上打下阵来了,我发现,他走时,脸色惨白,手抖得厉害!”
王相国吃惊地望着他:“不会吧!”
“这是崔护士的信吧?”王旭光问:“是写给你的吧?难道崔护士的字孙老师不认识?”
王相国愣了半天,才说:“我以为她走了,为躲我,没想到她还写信。而且故弄玄虚,名义里写给你,实际是让你再转我。”他把信捏到手里,再没说什么……
这时,王旭光站在那儿,突然问:“你我查体的各项指标都合格,只是肝功还没化验,估计不成问题,各种证明学校里给出,再慢,也就过个十天八天,听老校长说,第一批走的兵就要走了,我们还没同家里说。”王相国赶忙问:“家里这一关好过,我同意的事一般家里人都支持。你呢?”
“拿不准,娘和哥好说,只是爹总认为我只有上学,才能有出息,老校长指的路,要是让他早知道了,他会来学校闹的,不过好办,关键时候,我会软化他,只是你,还有崔护士这个尾巴!”
“迷茫的时候,真觉得无路可走,如果一想,来世上只为娶妻生子,又不心甘!”
王旭光虽是自语,可王相国觉得有滋有味,不觉随了一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把个王旭光搞得悯想了半天。
王旭光知道,他在暗示,在跟过去诀别,在跟崔芳芳划清界限。他看到了他的手将信揉在手里,极力地在揉,然后,手在撕着,情绪有些失控。
王旭光问:“怎么了?怎么了?”王相国没有保留,“让它去吧!让它去吧!不属于我的东西就让它随风去吧!”
“看来,做什么事也得轻装上阵!”王旭光无意地说了一句话。
沉默!二人都沉默了。
这天夜里,王相国没有睡好,也睡不着。他知道为了日后的发展,得远离崔芳芳了,再说,还有孙老师,他们无法走到一起了,可他知道,自己的心也在苦苦挣扎。他承认,崔芳芳爱他,他也有些恋她的因素。
体检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查验肝功。
王旭光和王相国等人从没有进过城,这次来了,检查的地方就在县防疫站,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汽车票。
秋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如碧洗。县防疫站的办公楼的正厅,立着一排桌子,桌子边上已坐着八名医生。
弓腰校长是带队来的,刚开张的时刻,人很多,大家排号,然后听医生喊名字,被喊到的向前走去,口里打着“到”。医生递过一支验血瓶,瓶颈上早已贴上验血人的名字,待另一医生接过后,在查体人露出的胳膊上,通过针头一扎,不一会儿,没有响声得管里已冒出红色的血液!成了!医生说,你们可以吃饭了!顷刻之间,对排了第一二名的王旭光、王相国来说,无疑是胜利。
早就想吃饭了,他们喊弓腰校长去吃,他笑道:“来时已吃了,风雨不隔,早上是荷包鸡蛋。”
防疫站外面就是杂吃店,卖油条的、卖豆浆的、卖面条的都有。每个店前摆着长长的板凳。到处是喊卖声,到处是白濛濛的热气,香品品的葱炼锅的味道也飘散着。
“走!吃油条去?”
“好啊!咱两个吃油条就是高消费了!”
“既然如此!咱两个凑份子,一斤油条七毛钱、一斤粮票,我拿钱,你拿粮票吧!粮票才五毛钱一斤,说来你赚便宜,相国!”
“你小心眼,胡搅蛮缠!”
“一斤不够!咱是大肚子罗汉!”
“那就斤半吧!多了的我出血。”望着面色红润,双眼有光,声音洪亮的王旭光,王相国笑。于是两人在摊前坐好。
“老校长去了哪里?”
“他去了教育局副局长那儿,隔墙就是卫生局,过去,向东不出五十米,就是教育局。”
“那么说,崔护士也在隔壁办公!”
“想见见她?”王旭光很直率地问。
“看看你真还有点剪不断,理还乱,想见她,又怕见她!”
“别提她了……”
崔芳芳一直清清楚楚记得见到弓腰校长时的情景。
早上刚上班,秋天的早晨很清凉。在卫生局两层的办公楼前,她一出现在门口,值班的老王正就喊她,有人找她。她来到传达室,老王用手一指,“屋里的就是找你的人,你认识不?”
“认得,是郑伯伯!”
弓腰校长摘下眼镜,手故意在空中抖动,姿势显得特别恳挚,有点像久别的亲人。 “你这一走,为何不回去看看?那儿还有你的亲人。”
崔芳芳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我很忙,爹娘也不喜欢我回去,怕我……”
“你很幼稚,想要躲什么,生活不是躲得,而是迎头面对……”
“今天我领王旭光、王相国他们四人来查体,查肝功是最后一关,不出意外,这四人百分之八十能入伍,学校里一下出了这么多兵,也光荣,况且这几人都是尖子生!”
弓腰校长提到的名字,崔芳芳的脸马上变地有笑容起来,两只大眼睛闪烁烁地望着他。
“他要去当兵?”
“你看!我又多嘴了!”
“您啊!别卖关子了。他们在隔壁院里?”。
弓腰校长仍然是微微含笑,很礼仪“在隔壁,我是路过,随便看你,还得去教育局找我同学,他是这次征兵学历政审的负责人,这批学生,虽明年五月份毕业,可算得上是应届毕业生,招兵启示也这样说。我可是和你啥也没说!”
“您总是图清静,欲抱琵芭半遮面。”
“呵呵!有些事尴尬,回避一下很好。”
“知道您老用心。”
“不再说什么了!”
崔芳芳克制不住,笑着问:“校长,我去看看这几个人了!”
弓腰校长大笑:“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您是老滑头!”
弓腰校长大笑。
崔芳芳地突然出现,王相国感觉莫明奇妙。
“听老校长说,你们来查体,我过来看看你们,隔得我这么近,就不想去看看我?”
“崔护士,不知您就在附近办公,不瞒你说,县城里我和相国也是第一次来!”
“我很尊重你们的选择,敬重你们保家卫国去,部队是大舞台,一定能展示你们的才华!”
“崔护士,老校长去教育局了,还有两个同学在查体排号,我吃了,进去看看?您跟相国聊着。”
王旭光狡黠地一笑。崔芳芳怔了一下,没说什么。
没有熟人了,这感觉挺好。
“你总躲着我?”
“我躲着你……没有啊!崔护士,我想,您是护士,我毕竟是学生。现实的世界,还不能摆脱世俗的习惯和观念,毕竟……”
崔芳芳一下愣住了,脑海里“轰”地一下。
“相国,你一走,不知何年再见。”
王相国上前两步,说:“我也弄不明白。”
“对!你好好干!干好工作是立足之本,我希望你朝气蓬勃地去拼搏一番,要么提干,要么转志愿兵,回来能够安排工作,到时你回县城……”
相国的心怦怦乱跳,“假如,我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再说,我的亲人师长、同学、梦想、童年都散失到这里,……”
崔芳芳随口说:“你别多虑,我等着你,这是终生的话语,我很珍惜,希望你保重,走出一条人生的正路来,不论你到天涯海角,我会痴心不改。”不知不觉,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崔护士,……”
他们挨肩的走到路上了,气氛还是凝重着。
“你同我在一起,不高兴?我配不上你?”
“不!崔护士,是我配不上你,您是大学生,我是一个农民的孩子,在世俗的眼里,在今天,我们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你不要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这是风俗所不能容忍的。”
“你世俗、封建,都是新社会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她的声音已失去了控制,变得尖厉起来,脸色发灰,眼里喷射出怒火。
“要结婚吗?这可是两个人的事,你能威胁我么?坦白地说,我的幼稚,伤到了你,自己也一身的碎玻璃,一身的痛,这时候,我才感觉到,初恋的味道,幸福而又麻木。是的,我事业未成,脚步却停留在恩恩爱爱里,,一个老爷们,不能无所事事的让一个爱他的女人养活过后半生,崔护士,我们也彼此喜欢,我既然选择到部队去,就想在那里大干一番,不让青春付东流,若答应了你,一是我耽误了您,二是我也无心思在部队工作,以后一定无功而返。男人没有上进心,就是一把刀子,会削去你奋斗的意志的,再是,我不愿拆散你跟孙老师的一段美缘!”
“你不要把我同他牵扯到一起,我跟他的事断了。”
王相国随口道:“大姐,今天的别,正是我心里有你,对你负责,您的真诚,我一辈子忘不了,我当兵去,四海为家,不知何年何月才归故里,不能耽误了你的青春!”
崔芳芳说:“我承认,我迷恋你,像个痴情者,你可人,答应我吧!我与你义无返顾地选择长相思,长相守……”就在这时,崔芳芳突然靠近了他,高声说:“初恋是一幅画,我喜欢这幅画,我要让它沉淀到你我的心里,成为我俩一生的财富!”
王相国有些不自然。故意扬起脸来,傲慢地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厢情愿,我之所以去当兵,是为了躲开你,远离情感的纠缠,你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走到一起,你自己营造了一个虚幻世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不想成为你那个虚幻梦中的我,青春不可回,……”
“你——竟伤害我!”
“我有我的天地。”
她欲哭无泪,几近失声。
王相国说:“我走了,我俩就到这里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次他转身,面色沉重的走了。
他远去的脚步声,像冷针在她胸口戳着,她的头上出汗了。身体在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看到,清晨的马路上闪烁着一圈暗淡的银光,那光影在人们走动着的脚步里四散着,又在人们过后里重合,她很想往前抓住它,她知道,在这变幻的光的隧道里留有王相国青春的背脊。啊!谁都说,初恋的萌芽在刚萌发时是痛苦的。
她这次真的哭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后肩被人扶了一下,轻轻的感觉,是谁这样亲切?带着一股寒风,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为什么在自己将要大哭的时候来安抚自己?她回过头去,看到了弓腰校长那红彤彤的脸。
他上身穿着灰色的涤卡中山装,下身穿着白条杠溜边的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黄球鞋,样子显得不伦不类。“我说,小崔,又遇到啥伤心事了?这么烦恼!”
她闭上嘴,用手指了指远去的王相国的背影,头又垂下去。“不要灰心,得慢慢慢来,好事多磨。”
未等崔芳芳要说话,弓腰校长想起了什么,“喔!小崔啊!我跟我同学交代好了,他是这次征兵学历的政审人,同意今年参军的在校生作为高中学历入伍,你看咱校的王旭光、王相国等四人,只要这次体检够格,就能入伍去……”
他本是一个才华过人,绝顶聪明的人,也许是健忘,也许是装糊涂,故意把相国的话题移开。(作者:赵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