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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十六章
雄性舞台
夜,又是风又是雨。林子在杂草中的低洼地带,到处是一片片的水湾。堑壕前面的铁丝网边上,红红的泥土,只要一踏,像泥沼地拔不出脚来,堑壕里面也是不薄不糨的泥水。人一走动,就能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
“小无线电”秦波,一睁开眼就看到王旭光,趴在像一扇状同小电视屏幕的洞口前。云淡了,雨停了,还不耀眼的太阳从山冈上冒出来。
一位胖墩墩的士兵,在堑壕里站了一会,用潮漉漉的手摸着雨衣的纽扣,匆匆地解开了雨衣,抖抖脖领上的雨水,落下的雨水,在不透亮的晨光里发着微微的光。他又在有石头的地方,把胶鞋上的泥来回蹭蹭擦擦,这才要弯腰进洞来。
“关峰,下岗了——”是秦波的问声。
“该是谁了?”王旭光问。
“下班该是吴金龙了。”
洞里,小煤油灯发出一片橙黄的光,随着人影地走动一闪一闪的,照着进来人的脸上。一位躺在床板上的战士,用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再用手摸摸光秃秃的头颅,打了个哈欠。
“昨晚下雨了?”
“停了!”关峰一面回答。一面脱衣服,把脱下的衣服挂在洞里扯着的绳子上。
“洞里暖和,却热,潮润。”
“我昨天感到浑身痒,看到身上起了一身小红疙瘩。”
“我也是,更糟糕的是,这天一阵一阵的下雨,还他娘地往上冒,不知咋的,裆里越来越多红疙瘩,越来越痒,不是么?吴金龙!”
关峰搓着手,弯下腰,蹲在了他的身边。“要不?揭去你的遮羞布,大家瞧瞧!”
“得了!那不是共同财富,你也有,再说咱才十九岁,还是雏呢,不能让人随便看。”
“要是人都光着腚,一定比畜类还丑。”
“注意言语,咱是高贵的战斗群体……”王旭光笑着说。
哨长王旭光、班长王相国、无线兵秦波、卫生员唐金培,机枪手关峰、侦察兵吴金龙六人,来到这里已经六天了,这儿的环境太小,大家对周围的一切已经烂记于心,没有什么新鲜的刺激,孤寂无法抗拒,孤寂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
秦波除了值班,昏昏沉沉都睡了六天了。六天以来,一直恍恍惚惚,在梦幻里漫游。只有他想起了黄班长的死,想到张哨长的伤势,想到猴子及树林里的炸雷声,他才象恢复了知觉。他用迷茫的眼睛对着无言的猫耳洞看了老半天,继续寻找着自参战以来,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他想到了起初,脑子还不混沌,本身是随营部搞无线电的,却因为躲避弹火时,放弃了保护电台而受处分,分配到战斗班排里的。
“命运不济吧!是忘了,一点影也没有,要是,起初把电台背出来……那可是部队的眼睛,耳朵。怨就怨自己,经验不足……他后悔了很多,直到脑子不听使唤了,可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隐藏在脑子深处呢?想喝水了,这热的天。他自己的声音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他的耳朵。
“哎!不说话了,也许过几天就不会说话了!”他笑了。洞高不足一米五,王旭光正低腰向他走来,望望他露出微微的、有压抑笑容的脸。
“快来看那!”洞外突然传来吴金龙的声音。
“你看,四十六号阵地上的敌人正晒蛋蛋啊!在望远镜上看到了他们穿得裤头的颜色。”
“真的么?”洞里的人一涌而出,争相一睹为快。只是堑壕的空间里容不得三个人。有好几个人排列在洞口,伸着头。
“还真是,还有没穿裤头的,没穿衣服的,哎!他娘的!”
“报告王哨长,两名越军还在晒被子!”
“他奶奶的,越兵脱光了!”
“打他家伙,拿冲锋枪来,点射一下,要他们死了,也是个光腚鬼!”有人已无法抑制自己压抑的心理。
子弹飕飕的,打在石头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打得乱草也直飞。看到越兵拼命地往洞里趴。吴金龙直打得没子弹了,这才爬到壕堑上,大喝一声:“老子,就想喊一声!好多天就想大喊几声。”
他把冲锋枪放到堑边上,磕磕绊绊地摸着衣襟,朝洞口走来。他呼哧哧地喘着粗气,“再拿个弹匣!”
王旭光、王相国一声不响在他身边,都用疏远而又生分的眼光看着他。
“原谅我吧!排长、班长,你们没下命令。我就开枪了!”他呲了呲牙,弓着背,把下身的裤子提了提,也许正在这个时候,衣服摩擦到了他的裆部,他开始不住地嘟囔着,可他的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脸色煞白却还在难受的笑着。
他站在堑壕里,为了不跌倒,一手扶着壕边,一手去摸裆部,又用心慌意乱的目光匆匆的扫射一下他的两位上级。王相国捅了捅他的腰,小声说:“又思春了,直不起腰来了!”
“哪儿,小疙瘩也许破头了,流出脓水来了。”
“我替你站岗,你去找卫生员唐金培看看吧!”。
“好啊,谢谢班长!”吴金龙劈叉着腿,一瘸一拐爬回洞里了。
卫生员唐金培在床板上坐着,两只火辣辣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吴金龙躺在床上,一面听别人拉呱,一面仔细的看着黑黝黝的洞顶,洞的墙上,挂着一张发黄了的刘晓庆和陈冲主演的电影《小花》的剧照,是上届守洞人留下的,看到了女人,他似轻佻了,慵懒而狎昵的笑着,再看看自己宽宽的胸膛。
唐金培故意用手去搓他长满胸毛的胸膛,看到上面也已长满了小红疙瘩,他左手两个指头楸住他棕色的奶头,一拽一拽。
吴金龙心里一收缩,似有了什么冲动,但他还是低垂着眼皮,看到唐金培眼里发出亲切的光。。
“脱了吧,都是大老爷们。谁不知道谁?再说,瞒得了爹娘,瞒不了大夫。”
“非要看?”吴金龙听着唐金培说话,做了一个含糊的姿势,好像要从床板上爬起来,后来他皱起眉头,按捺住羞涩,说:“只看,别戳,那儿敏感着呢?”
他的肩膀微微耸起,往下褪绿色的大裤头。此时洞里的光线稀薄而柔和,他的姿势是那样从容,优美,那样无奈,那种朦胧的色调是那样动人,所以唐金培不由微笑着,欣赏起这男人青春的胴体来了。
“咱也欣赏一下美男子的真实面貌!”剩余的人围拢来,说话声进了他的耳朵,也进入了他的脑子。
“真是太厚了,连胸毛也厚,都瞧见了吧,蛋蛋的周围疙瘩都破头了,流起水了,越流,越痒,这是湿疹,也叫痱子,一种皮肤病。”唐金培冷冷地笑着,一会看看躺着的吴金龙,一会看看王旭光。
这话似传染。王旭光动了一下,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也用大拇指捏捏裆部。“我这儿也是这意思,痒痛了,浑身都是了,连耳后都是小红疙瘩了。”
“一样的环境,不会因为你是哨长,疾病就会放过你……”,唐金培的脸上露出爽朗,单纯、孩子气的笑容,那笑容好像是春天的原野上蹦蹦跳跳地跑来的一只松鼠。
“形势就这样,大家都一样!”他说着,突然来了个奇怪的举动,脱起衣服来,他把潮湿的裤头在手中捏着,顺便一拧,有水线落下来了,他随手把它扔在了床板上,床板传来“啪!”的一声重响。
“看吧!看吧,我的裆部已溃烂,腥臊难闻,如果再呆几天,裤衩就和烂肉连在一起了,揭都揭不下来!害什么羞啊!”他随即翻翻阴囊处,似故意让大家看。蛋蛋皮上已有地方露出了无皮的鲜肉。
“我不是疯子!对吧,排长?”
好像是一种可怕的预兆,浮现在了王旭光的脑际,于是他惶惶不安地打量起唐金培的脸,心想:“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代替,这样可是违背军人风纪的。”
“排长,就饶恕我们吧,有什么事,我担着,你把这情况可向连部、营部汇报,再说了,我们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谁也知道保护自己的隐私,可特殊的战争环境中,军人的隐私是服从国家利益的,咱这也是奉献,奉献自己最美的身体!”话毕,裸体的唐金培,头往后一扬,摆了个模特的造型,使重点部位线条分明。
围观的人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大惑不解地皱着眉头,有的微笑着。王旭光的脸上马上有了笑容,严肃仿佛被风刮跑了。也许同样的问题也深深打动了他,痛疼也许好像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并令他痛苦地打颤。望着小小的洞口,觉得自己的裆部也在剧烈的痛。
约摸过了十分钟,吴金龙从弓着腰的王旭光的背影中引起顿悟:“你看排长,也是痛吧!”王旭光说:“没事没事!”却忍不住笑。
“脱了,脱了!”有人喊。他捂住了裆部,捂着转身跑开了。
“又不是没见过,上次爬满蚂蝗的时候,对不!装正经了。”进洞来的王相国脑袋一晃一晃的,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字一字的,像结巴一样。
“得了,得了,反正是痛痒,这地方怕蹭着,干脆要它透风,见见世面吧,要不!会烂掉的,说不定,不死,这家伙仍能传宗接代呢!”。
“咱们排长封建,放不下长官意志,一起看他的‘地瓜’如何?让他和我们一样开放自由!我建议,今天,我们六人,人人得亮开看看家伙,这不叫龌龊,叫公开透明病情。”
“快点啊!伙计们,咱给他会会诊。”是卫生员的声音。
“等一等!是这么回事,我先向上级汇报一下这儿的情况。”王旭光抱歉的一笑,他已被王相国拿着袖子。
“这是共性的情况,这儿……你站住吧,别上别地方了吧!”
“大排长,是你自己褪下裤子来啊,还是大家动手啊!要是自己干了活,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弟兄们动手,那可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王旭光惊愕地张着鲤鱼一样的嘴,不知怎样回答,不免张惶失措。
“弟兄们果真动手,要发动政变?”
“这是要你来点开放的思想!”大家挤眉弄眼地看着他。
“看就看吧!我不比你们好到哪儿!再说上次,大家该看的也看过,还是我自己来。”他转过头去,悉悉索索的脱起衣服。
他略有所思地赤裸地站好。有人端煤油灯来了,灯光照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花了一会。听到有人嘻嘻地笑起来。他用手遮住眼睛。
“你看,蛋蛋上也已烂掉皮了,露出血肉来了。”唐金培被刺眼的亮光照的眼睛眯缝着,摇晃着脑袋。
“都这样了,还在装……”
“王班长,你把药箱拿来,只能给他拿点酒精棉球消消毒,起不到大作用,我们这里没有治疗此病的药!嘻嘻,你看,排长的家伙跳了下。”
卫生员笑了一声,被王旭光推了一下,脊背噔的一声碰到洞壁上,不笑了。他不声不响地接过王相国递过来的棉球。王旭光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两条灯光下发白的腿,毫无遮盖地宽宽的叉着。卫生员用铁镊子夹着的棉球,擦到了他的阴囊间,他歪着嘴笑着,也不看战友们,退到洞边去。或许是痛的缘故,他向后一冲,朝洞口跑去。
“排——长——彻底擦擦——”好几个人在背后撵上了他,用手捂住他的嘴,他极力地想逃脱,裤头还在脚上的腿不知踢了誰一脚,大家还是摁住了他,摁住了他的两手。
卫生员一声不响地在他阴部继续擦拭着,“你看,烂的有整个蛋蛋皮的三分之二了,也不吱声。”他被王旭光臭烘烘的下身的气味呛得十分难受,他听到了他十分难受的的低语声。
“擦擦,要不!会感染的!”卫生员一个劲地向他挤着眼睛说道。
王旭光只是仰面躺着,两条腿像剪刀一样时而岔开,时而并到一起,手指头在洞壁上乱抓。他看不见别人的脸,但是他清晰地听到了清脆而柔和的咬牙声。他躺了半天,后来才用手和脚一起撑着站了起来。两条腿软绵绵的,不住地打哆嗦,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他听到了唐金培的声音——郑重其事的说道:“这病,不能穿衣服磨着,一磨,它淌脓水,所以,躶体是唯一的办法,因为潮湿,这样算透风,明白吗?”
王旭光皱起眉头,一丝慌乱的神情从他脸上飘过,停在了他的两条眉毛间。他已彻底地领悟到,一个裸的洞,裸的人的特殊期战争期到来了。他缓缓地来到洞口,望着起伏波浪似得山林,那绿绿的,雾蒙蒙的山冈,到处是自由的影子,蝴蝶在自由自在的结对飞行。他羡慕,人不如昆虫,可自由自在地游动。
他有意找了一条毛巾,用手捂住裆部,想捂住最后的尊严,但他一走,手会动,他的东西似是来回摆动的钟表针,左右摆动,惹得秦波、王相国等人故意地哈哈大笑。
他无暇顾及,回到电话旁边来。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洞来,在洞里有一种沙沙的声音和淡淡潮润的气息。他用一只手拿毛巾仍捂着裆部,一手拿起了电话,他想法回复没脱衣之前的平静心情,可断断续续地、模模糊糊的各种记忆,又冲进他的脑子。
人没有衣服是极度丑陋的。他想,他手下的兵们也许正在傲慢地嘲笑他,嘲笑他这个长官,他有点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没衣服穿,是一种可怜。
“是汤营长?……”电话明显接通了。
“说话啊!”
“我们洞里的人身上都长满了红疙瘩,有地方溃脓了,裆部尤甚,卫生员说,没有办法,说脱掉衣服,是唯一的选择,只是影响军人风纪!”
“傻说,我们这儿,早就全洞一个色了,有张邮票叫 ‘全国山河一片红’,在这儿也不差,战争时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主要是注意安全,完成上级交给的作战任务。我们赤身裸体的结果,可上吉尼斯战争大全的了,告诉战士们,怎样减轻痛苦,就怎样,时间长了,也就觉不到丑了,觉不到尴尬了。”那边传来笑声。
“啊哦!”那边的电话像是先放下了。
他依然拿着电话,没有放下的意思。
王相国望着他,就像欣赏一副浓艳重抹的一幅山水画。王旭光的脸虽显得平静,却掩饰不住消沉、苦闷的表情。他向他走去,“其实习惯就好了……”
“军人得快速地适应环境,才叫适者生存!”
王旭光停住了,回头看了看他。王相国把两腿叉得宽宽的,站在那里,露出的裆部,像一颗毛茸茸的杂草。王旭光不由得怜悯起大家来,大家都是二十岁之前的青年,对自己的隐私看的比生命都珍惜,可现在的环境……但是怜悯又能代表什么呢。
“红楼梦里有句诗词,叫赤条条来来,赤条条去无牵挂,要是我们兄弟们去了,正符合了这句台词!”王相国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唐金培敲击铁罐头盒有节奏的声音,洞里有许多应和的声音,高兴地,激动地叫声。
“嘿嘿!”王旭光笑笑,踱到洞口去。
第二天早上,裸体的王旭光神色慌张地在洞里点名,他踌躇了一会,这才报告说:“特殊时期,战士赤身裸体,虽不雅,确属无奈,这儿治疗的药,尚不具备,但大家军人的身份没变,保家卫国的观念没变,希望大家严于纪律,提高警惕,争取胜利,圆满完成党、人民交给的任务!”听
整个洞里又闷又热,像下雨的样子,到处可闻到的是潮湿的气味,汗酸味、和煤油气味,和那种隐隐约约令女人心醉的男子汉的混合气味。
凉爽的微风像施舍一样,一阵吹过来,但是一吹到洞壁上,接着划分成了微弱的气流。站着的人,轻晃着苗条的躯体,越发显示出下半身斑斑点点的阴影。
“是啊!此时,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干部、战士,都在这里显示出了平等的身份。”秦波还在叫着。
王旭光试图分析一下近来所面临的问题,只要一说,就能好不费事的说一大箩筐,近几天因为战争和战争所经受的一切,已使他志得意满的感觉立体起来。
洞外传来暴风雨般的炮声,好像把王旭光从梦中惊醒,“他奶奶的,怎么这时打炮?”他向前探着身子,一个箭步窜到床板上,那高大的身材,配着光光的身子,他说,“同志们拿起枪,准备战斗,184阵地,地势高,可俯瞰整个山冈、河汊、树林,敌人总想夺回去,我们不吃他这一套!”
“排长同志,敌人的火力太猛了,堑壕里也落下炮弹!”执勤的关峰不顾一切的用胳膊分开人群 ,钻到王旭光前,用洪亮的声音报告。
“先撤回洞里,注意安全,在洞口注意警戒!”
“是!”
“像是敌人的迫击炮的声音!”
堑壕里有炮弹落下了,红红的火光闪耀着,像一声闷雷,新鲜的土在空中飞腾,山冈上有石头向下滚落了,树林里也炸响着,自然那是地雷的响声。王旭光低垂大脑门趴着,脸涨成土红色,脖子上鼓起的筋突突地跳动。
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场决斗已迫不急待。
“待炮停了,大家麻利点进入堑壕!”
“好……”
就好像是定时的钟表,一片隆隆的炮声响到了最高限,又慢慢地低下去,最后安静下来。
“报告排长——,壕堑炸去了一半,壕沟被抹平了——”
“他们为什么只炸184号阵地?”王旭光按着光光的肩膀,用坚定、刚强的目光看着洞外,声音异常镇静说:“他们快来进攻了,准备弹药,枪械……”
陆续的有人爬到空无一人的壕堑前。
前面的铁丝网早已不知去向。在他们的头顶上,低低的炮弹炸响后的浓烟还在,像黑黑的乌云,在天空里翻滚着,随着南风向北飘逸。在黑烟缝隙里,不远处的敌人洞口前,已有十多人正佝偻着身子,向这边移动。
王旭光的头,抖动了老半天,牙齿不住地磕打着。王相国咬着黑胡子尖儿,一声不响的趴着。他看到了,朝上爬行的越南兵里,一位上身根本无遮掩的、下身只穿了裤头的女兵披着长发,紧紧地依偎着那位男兵,那男兵似要伸手去摸女兵的胸膛,悄悄地笑着,那女子用双手推着他的肩膀,把头向后仰着,并且低低的吃吃地笑。
“哎呀!这等折磨人……”秦波的脸变红了,下身一顶一冲的,就像一匹马要跑向远方:“这群狗杂种,为什么表演这种调情……”
“呵呵——不能当下流货,记得《封神演义》中的苏妲己,在杀她之前,她会笑,百媚一生的笑,使去对她进行斩刑的人下不了手,大家不能同情,要咬住牙,心肠要硬,早先的人说,这叫 “花战”, 待他们上来,对你像对待毒蛇一样狠,杀你无商量。”
“开枪吧——”
“等近了再打,他们演戏,我们看戏。”
“只是这戏,看得诱惑——”
“妙极了,只是这瞄准器里的女人比光腚的男人更惹人。”
王旭光很少笑,只是嘴角动一动,眼睛因为笑而变得柔和,依然保持着那种隐隐约约的光彩,啥心思让人难以猜透。
吴金龙外表平淡,沉着冷静,像一棵树趴在地上,裆部却使他难忍,他情不自禁的去摸摸,那贴在地上的东西,越发坚硬,在拿出手的时候,他故意闻到了手上含有股腥腥的土腥味。
“手先别动,到了前面的林子,相国和关峰负责机枪扫射!”
“是!”
“大家把手榴弹压在身子底下!”
“是!”
越兵愈来愈近了,散开了阵势。
树林边是一条白茫茫的小路。小路边是很不赏心悦目的一片又矮、又绿、毫无生气的杂树,还有乱蓬蓬的杂草,夹杂着被刚才炮弹爆炸时滚落下来的山石,显得乱七八糟、有的被横躺竖躺的一丛丛小树棵子拦住了。
从右边很远的地方也传来震天动地的隆隆炮声。
“小无线”秦波、卫生员唐金培是趴在洞口的。
秦波有时抬头看看,一轮火热的太阳高挂在天空,远处的林子里,缠满了一丛丛的藤蔓,微风吹动着摇摆的树草,有黄黄的亮光闪着,那是越兵钢盔上的軍徽射出来的。
“开打——”王旭光不慌不忙的命令道。
他用冲锋枪打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高个子,他“哎呀”了一声,倒在地上,吐了几口黑黑的血块子。像是无法解释的恐怖,他随后那十几个人,像兔子一样朝回跑,早已跑过参差不齐的林子。
“他们被打跑了,我们追……”
“我没有射杀那光着上身的娘们。”
“不能上当。”
越军进了林子,在一片平缓的斜坡上停下了,那儿有一挺早已隐藏的机枪,此时开始向184号阵地不住气地扫射着,子弹乱飞乱蹦,打得洞口边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呜呜呜咔咔咔……”
“哎呀!我们幸亏没追,排长料事如神,我们在战斗中成熟了!”
“让他拼命地往这扫射吧!我们欢迎!”
“秦波,快给连部回电话,我们击退敌人的一次偷袭,击毙一人,击伤两人……”
“胜利属于我们!”
一阵闹哄哄地叫喊声把王旭光的声音吞没了。
王旭光大大咧咧地笑。
回到洞里,他靠在了洞壁上,望着自己光腚的身上,用手支撑着上身,回忆起裸身战斗的片段,懒洋洋地发起呆。
“今晚上,我们开会总结,大家可踊跃发言,要穿裤头,不穿者,拒绝入会,会后自便!”
没人接他的话。
他摸起一瓶罐头,匆匆地揭开盖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了,身子轻轻斜着,似求舒服些,他把腿迈到了床板上,咳嗽了一声,裆部的东西,在他的咳嗽声里,来回摆动……
高高的星空,更亮了,夜色更浓了,山冈、林子里雾气浓浓。
吴金龙一连抽完两只烟,十分亲切地抚摸了手中的冲锋枪,扛到肩上,慢悠悠地从蹲着的地方朝壕堑的地方爬出去。
南风从山谷里送来青草的芳香气息,不远处晃动着几缕淡红色的影子,林子里传来轻轻地“沙沙”声。
但是快到半夜里的时候,有宿下的鸟儿飞起来了,自然是受到了外界的惊吓。
吴金龙马上从坐着的一缕干草上跳起来。这时,已转了东风,只着了的上衣上早融进了水汽,钢盔上也已滴下露珠来。
“咔嚓咔嚓……”林子里又传出咯吱声和沙哑低沉的风声。
“谁……,”
“是我,王旭光!”
“前面有响动!”
王旭光用球鞋搓搓地上,伏在地上谛听一下,舔了舔嘴唇,用很大的粗嗓门儿瓮声瓮气地喊道:“越南人民军的弟兄们,我们知道,你们来搬运同伴的尸体,中国人民解放军晓以大义,你们安心地搬走,我们绝不开黑枪!”
他的话显然被人听懂。林子里又有声响。
“谢谢你们——”是句十分生硬的中国话。
吴金龙却感很别扭, “你——不-该——这样善良!要我,打他家伙。”
“你想,如果开枪,他们的尸体搬不走,这热的天,明天就会腐朽,离我们的阵地不远,这样会传染疾病,此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仁爱!我向他们证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我们监视,我们时刻保持警惕性呢。”
“你看得远。”
“要严格监视!”
“是!”
“不是敌人偷袭吧?”
他进洞来,大家摸着枪,问他。
“情况没那么严重,越军夜里搬回白天被击毙的同伴尸体,我喊一句,照会他们,算是警告。”
“哎呀!惊了我的春梦……”王相国冷冷一笑。
“越南人好偷袭,当然,今晚是空想,可闹得人心惶惶。”
“下班冈是谁?”
“我!我接吴金龙。”机枪手关峰摆了摆手。
“你说,这一天24小时,六人,每人4次,白天的岗好站,看得清,分的明,傍晚的岗,也好,你得学会听声,可夜里的最难站,你白天睡上多少,不管用,夜里他照样迷糊,要是敌人上来,就会端了老窝——”,关峰伸长脖子,看看王旭光胡子拉碴的脸,像不曾相识。
“睡吧,睡吧。”
“小无线”秦波躺在铺上,听着两人的对话,还回想着白天熟悉的战斗。但是,他的睡意上来了,可睡姿很不舒服,他不住地翻身,但也没阻挡住睡意,不久,他就梦见了无边无际的原野,一片绿绿的森林,一条闪着磷光的河流,梦见一个穿了紫红色衣服的女孩,手捧了白色的菊花,静静地向自己走来,这是早上还是黄昏?天空像沁在血海里,热风在他的身边游荡,喜鹊们站在栅栏上渣渣地叫,大地上到处都是芬芳的气息,湿漉漉的土腥气合着女孩香粉的气息……没有歌声,可他的心一个劲、不安生地跳,并粗声大气,倾听着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毫不顾忌地会心地笑着,他们互相挤着眼睛。他看到了她那红色的嘴唇、和激动的脸了,也看到了她那整齐的衣带领上,别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他皱皱眉头,弯下腰去,快速地摸到了她的手,兴奋地……
原野上空空荡荡,静得让人心烦。然而,他硬邦邦的东西还在挺着,只是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因此,他害怕起来……
确切说,他梦遗了。
但秦波觉到了阴部痛,醒过来的时候,或许手脚动了,抬了抬头,以为睡得不舒服。他听到了啪的一声,是有什么东西掉到床下了。
“啊!一个大大的老鼠!”这是王相国的叫喊声。
“是啊!我也看到是有东西跑下去了!”他吧唧了半天嘴,就好像梦里的闻到的那种特别好闻的味道还在。后来他睡不着了。那家伙还痛,是不是刚才涨得,没退下去,他问自己,又怕别人听见,待环顾四周,确定见没人看自己,才低头看看裆部,心里很苦闷。
“怎么愁眉苦脸的?刚才被老鼠娶媳妇了吧?要不!梦到家乡了?”王相国低声问。
“你猜对了?我梦到了原野!”
“不过,王大哥,我这小二痛得厉害!”
“是不是梦里……”
“不瞒您说,好像是流水了。”
“哈哈,那是男人的尊严!”
“现在还痛,如上次不一样!”
“笨蛋,不会自己看看!”
洞里的人,数秦波最小,满打满算不足十八岁,确切说,比谁都听话,每天晚上,比谁都睡得早。
王相国冷冷地笑,耸耸肩膀和眉毛,神气地说:“不是老鼠姑娘亲吻了你的老二吧!”他的笑,更令秦波惶惶不安、失魂落魄。
“王哥,你把灯端来,帮我看看?”
灯端来了。
“看看我们小无线电的大宝了!”然而这时,秦波忽然用两手紧紧地捂住裆部,在床上挪着向后退去。一面小声说:“王哥,可得轻拿,那儿似乎还没消肿呢,涨得慌。”
“不让看,谁不知谁啊,神秘什么,再说,全洞里裸体这么多天,大小,长短,印象深着,松开手……”
秦波把头扭开了,想把羞涩藏起来。王相国拼命地把他的头往自己的脸前拉,越拉越近,对着他的生殖器直哈嘴里的热气,嘻嘻笑着,说着:“毛还没长齐呢,不愿意我看到?”
“不能俏皮我!”秦波喘着粗气说,然后松开手,当胸朝王相国推了一把。
“是啊!秦波同志,我严肃点行不?”他一手拽着它翻看着,另一只手,却在上面认真地戳着,他看到了红红的皮肉上有三四个的红点点,并渗出青紫色的血痕。
“毫无疑问,这是老鼠的牙痕,你被老鼠姑娘吻了!”王相国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挤眉弄眼地往自己的床上走去,等到了床前,他又仔细地把秦波打量一遍,摸摸自己的头顶,眼睛看着洞壁说:“这东西会传染疾病的,老家人说,出血热的病源就在老鼠身上。”
他摇摇摆摆,却没有回头,快步地朝医药箱走去。此时,秦波咬着嘴唇,带着困惑和歉意的心情打量着他。
“难道那老鼠也是母的,稀罕男人的精华?”他怅然若失。
自这夜之后,他又多了一个名字————“鼠剩”。(作者 赵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