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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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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二部 军旅的荣光 第十八章连载

长篇小说

留在春天的脚步


第十八

相思千里


沂山营房的门口,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他们正跟哨兵们攀谈。

此刻,营房的里面,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显然听到了门外的喧哗,就向这奔过来,只听见戴红袖章的哨兵喊:“大姨来了!”

被叫大姨的人,一头烫发,穿得红色的皮鞋透亮。

“啥事,青年?”

“这不,军人家属来找军人来了!”

“给人家联系啊!好让人家来接家属。”

“可是……他家的兵去南方了!”

“谁啊?”女人也似乎来了兴趣,走向前去。未等她靠近,哨兵就发话了。

“是王旭光的哥嫂和一个找王相国的护士,二人是我们团里的英雄,谁都知道他们去了前线!”

女人一呆,忽然眼睛睁圆,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摇了摇头说:“啊哦!是找这两块货的!我倒是以为找谁啊?”她又后退了几步,摸摸自己的头发,笑了笑,显得闲散无聊。

她转过面孔对哨兵说:“好——好——好——,服务社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好好接待人家。”

“听话音里,您认得旭光,和相国?”抱着小孩的男人,忽然上前同她搭话。他个头儿不高,乱蓬蓬的头发,微微上挑的眼眶里镶着一对黑黑的眼睛,甚至笑起来,也和王旭光一样。

“这是我们团长爱人,我们的裴阿姨。”

“是啊!你是旭光的哥哥吧?”裴淑琴看着他。

旭友咬着嘴唇,挺挺腰站着。“爹娘只收到立功喜报,是镇上送去的,至于,以后他干了什么,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家人挂念,外面风传,他已牺牲,崔护士也好久没接相国的信了,这不!相约来部队了解一下情况。”

“这些小子们,心是铁托,我以为光我们收不到信,原来……”裴淑琴两只圆圆的带点儿蛮横的眼睛,在狭窄的眼缝里闪着惊奇的光,显得又灵活,又不可捉摸。她一面看着边上的两个女人,一面犹豫不决地开口说:“也好!我明白了,是怕我们大家都担心。”

“看出来了,大家都很挂念他们,他也是我们家的挂念,我家的那孩子,几乎傻乎乎的老往收发室跑,看有没有信来,怪可怜的。”

“这位是?”乔花知道是问自己,脸涨得通红,扭过头来,露出被太阳晒得黑了的脖子,也许,衬衣紧了,使她肉蓬蓬的乳房,神气活现地翘着。

“你奶孩子?”

“嗯!”

未等她再问下去,崔芳芳向前走了两步,两只穿了皮鞋的脚,啪嗒啪嗒朝她走来。

“我是护士,大姨!”太阳射透了她白色的连衣裙,于是裴淑琴看见了她圆滚腿模糊的轮廓,及裙子上宽宽的波浪形花边。

 “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裴淑琴窘了一会,像又恢复常态, “我还得上班呢?附近的电话?”

“在这儿!大姨!”哨兵道。

“我同老黄汇报下,先安排客人啊!”

这时候,她从容不迫地踏着刷刷直响肥大的红皮靴,气派十足地挺着身躯,到了门卫值班室。

“老黄吗?……”她连头都没有抬,一面问道。

“好的,先去招待所吧!”是电话里的声音。她重复了一句。

她又空着手走出值班室。

?

营房外农户家的鸡,叫了好几遍了,也许是换了地方的缘故,三人都睡不着。很晚,乔花才脱了衣服,把裤子很仔细地挂好。她躺了下来,外面的地上,是一片银色的月光,角落里一只蚊子正一个劲的嗡嗡叫。她正要朦胧入睡,可小孩子又哭起来。

邻边的床,咯吱咯吱地响。旭友又用睡意朦胧的声音嘟囔道:“小家伙,也是因换了地方睡不着,再说,他坐车,别人抱着也累!”

“别哭,也许是见不到叔叔吧!”

“小飞鸡,

上南场,

孩子哭了找他娘……”

?

乔花在有节奏的催人入睡的歌声里正要睡去时,却说:“明天也许部队的首长会接见我们,大概这次我们见不到旭光了!”

旭友把头埋进热哄哄的枕头里,自语道:“也是!”

邻壁的崔芳芳也没有睡意,呆在屋里没意思,干脆轻轻推门走出来。

月光粼粼,她顺着月光下的斜路穿过招待所。营房里像蒙了一丛薄纱,天空繁星点点。斜路很好走,对面传来草虫的叫唤声。她在一棵芙蓉树下站了好久。树上滴下一粒粒小水珠,她望望来的地方,满脸都是沮丧,忧愁、焦灼、憋闷,那红色的瓦房已浸在夜色里。

她站在夜色里,已失去了方向感。不管怎么说,爹娘对她的追求干预少了,可能是听说王相国要到前线去,是二等功臣了,转业可以安排工作,已经跳出了农门。

微风中,她似乎看到了王相国高大、健壮地在到路口上孤零零的站着,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她知道,这是幻影,她掉泪了。

待她回到招待所,老远就听见旭友很大的声音喊着:“乔花!你怎么不穿上衣,小心感冒!”又听见乔花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冷……,不知旭光上前线怎么了,我想,他和相国故意不回信!”

旭友不知为什么笑着,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他用干活被太阳晒黑了的胳膊,把褂子搭在乔花的肩上,当他俯下身子的时候,乔花的脸上感到了他的胡子尖儿。

崔芳芳愣了半天,有点忧伤地走到了院子里东头的芙蓉树下,手却扣起了树皮,抬头看看无语的月亮,又陷入到了跟王相国相处的岁月里去了……

快到黎明的时候,三个人和孩子才算安静下来。在招待所边的树林里,流水还在低语着,小河两边的白杨树,向上拔高的树头齐刷刷的,不远处的一湾河水,在初出的阳光里金光闪闪,粼粼的水波在晨风里远远的荡漾开去,一只水鸡子顺着水面起起落落。

喇叭里传来一声晨曲,那是起床号的声音。

营房里顿时有了响动,不久就沸腾起来,口号声连成一片。

乔花踮起脚来,隔着窗户往外看。“要是他不去南方,我们或许见到他跑操呢?”

旭友抬起头来,很惊愕地拧拧眉毛,“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啊,你们这些娘们都是软肋堡子,说哭就哭。我当然,也想他,他去参战,全家光荣,可担心他会把命搭上!”

乔花瞪了他一眼:“你少开这样的玩笑,你是要小军军,没了叔叔!”

“不是!”旭友断然地说。他说:“说话和现实不一样。”

乔花听着他的话,像在做梦,待旭友去敞门,才回过神来。小军军醒了,哭着要奶吃,她没有抬头,说道:“你能啊,也是听到说你叔叔了!他活着呢,而且很壮实……他来看你,给你捎来很多好吃的……你别哭,我梦到他了!”

裴淑琴和黄团长开始议论,怎样接待王旭光的家人。早上一睁眼,两人就交上了火。

裴淑琴公然带着讥笑说道:“那小子,目中无人,你说,走了这么多天,一个字不见,我、你,都是老掉牙的东西,可晓晓对他那是一片痴心,也是一个字不见,搞得她魂不守舍,可怜之至,听说,他的爹娘,也是一字不见,这不,派他的哥嫂来部队打探消息了,你说,这人的心多硬,那个王相国,也不是什么好鸟,随着他,跟屁虫似得,你看,人家那护士多好,要职业有职业,要模样有模样!这就是你带的兵,好兵,兵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无情最是当兵人。”

“我看,到此为止吧,你就别出面了。要出面 ,也不能提晓晓和王旭光的事……”

“你不懂得军人的情怀,舍小为大,你更不懂得王旭光,王相国的心纳百川而无语的气质,这就是当代军人为祖国而小自我的奉献精神,在祖国的利益前,他们的影子是伟大的。”黄团长的嘴唇小声地嘟囔了半天,然后迈动着两腿,朝院子里走去。

“那好吧,孩子是我养的,她不是祖国的……”

在一边的黄晓晓目瞪口呆地、不住地眨巴着眼睛,冷冷地说:“我也去!”跟着爸爸出了门。

“哼!姑奶奶啊!妈妈也是为你好!”

?

夏日的白天,显得格外长,太阳开始火辣辣地晒着,但是,近几日炙热的阳光,照不到黄晓晓的心里,她常常在卫生队的有太阳的台阶上,坐上很久,动也不动,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有时,她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微微憨笑,十分安详地、用脉脉含情的眼睛,望着王旭光的照片……

在去招待所路上的台阶上,黄团长一个人沉默不语地站着,一只手在眼睛上手搭凉棚,正朝晓晓望。等她走近,他笑笑:“我的晓晓可高兴了吧,见到婆婆家的人了!”

黄晓晓又急促又羞涩地抓住了爸爸的手摇了摇。

“你高兴吗?”

“是的,有点儿,有点儿……”

又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旭友和乔花正抱着小军军从招待所走出来,预备到路上散步,小军军一路呀呀学语。经过炎热的一天后,此时的营房内清爽而怡人。而在这个时候,崔芳芳也已跟上来了。

黑沉沉的夜幕降下来了,月亮还没出来。南风吹来,湿漉漉的。

乔花头一个说话:“部队里也忙,有训练任务,我们明天走吧,免得分散人家部队首长和晓晓的精力。”

崔芳芳脸上露出爽朗,单纯的孩子气的笑容,“是啊!该见得见不到,不该见得,不能分享我们的痛苦……”旭友在黑暗中走着,不知为什么隐隐约约地笑着,“俺这兄弟啊!走到哪里,都有女人缘,你看,团长的闺女,都看上了,他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其实,相国也……”

“你说什么?”乔花的脸上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我想吸烟。”旭友故作深沉地低垂着眼睛,严肃起来,笑容马上被风刮跑了。走着的崔芳芳停下来,听上一阵,她又想起了王相国。

 “我们既然见不到他们,就别跟部队添麻烦了,要不!明天回去,今晚去跟团长告一下别!”乔花冷冷地说。

旭友道:“再说,也同晓晓说说,要是有缘,她是我们家的人了!”

“那么也好!”崔芳芳表示同意。

“我想也是这样!”乔花像挨了一棒子似的,皱起眉头,甚至闭了一会眼睛。她习惯地抱过军军迈着步子,来到了黄团长的家门, 她在台阶的最后一级上摇晃了一下,但她腾出手抓住了大门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她被王旭光牵着走的心清醒了。她知道这牵挂不绝如缕,但是,这是伤痛,如结疤了,像又被那个叫黄晓晓的女兵唤醒了,她的心惊心动魄,如抽出了娇嫩的芽苗,再次遇到了霜雪。啊!为什么我开始恨着这个女兵?为什么王旭光总是一盏明亮的灯,有女人围着?

军军的一声呀语,把痴情中的乔花惊得魂魄飞散。她急忙拦拦他,仿佛所有的想法,顷刻融化在了无语中。

天黑的时候,黄晓晓手里提着一个一个兜儿回家了,她给小军军买得奶粉,妈妈已做完家里的事情,正坐在大门口。

“啥啊?”

“奶粉!”

“给我的,还是你爸爸的?”

“给军军的!”

“真是!八字没见一撇,就认婆婆家的人了,女大啊,外向!”晓晓知道妈妈的心里有些嫉妒,只笑。

“我早就看出来,自从他的哥嫂来了,你就兴奋,我也是拿着良心,对待你心里的那小子。”裴淑琴苦笑了一下,又小声说:“你看到没有?他哥抱得孩子,我越看越熟,,简直和他是一模一样……”

“妈妈,您怎么,今天怪里怪气的!”

“你不信?那小孩,就是活生生的王旭光的缩小版。”

“人家那是叔侄,自然有随像的基因!”

“也是……”裴淑琴叹着气:“只是,我看他那嫂子,心事重。”

“妈妈——,这些话不能多说,人家来待个三天两天的。”

 “你去吧!”裴淑琴用眼睛一直把女儿送到门口,一声不响地返回屋里。

黄晓晓折了回来。

她碰到了来家做客的乔花他们。

刚刚几个月的军军,长得白净净的。想不到的是,裴淑琴十分喜欢,抱起他后,竟然在她怀里,谁都接不了去。她随便地嘟囔道:“孩子!咱娘两个有缘,有缘啊,咱这两家子有缘!”

黄团长原先在看电视,电视里正演武打片《少林寺》。见有客人来,他关了电视。道:“旭友,咱两个聊聊,我离开农村多年了,不熟悉现在的农村了,你跟我讲讲,新农村的变化!”

“你们谈,孩子我带着!”裴淑琴自告奋勇。

“妈呀!两位姐姐来了,我想带她门外面走走!”

“好啊,都去!”乔花跟着晓晓,崔芳芳跟着乔花出了门。

这晚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皓月一天,晚上无车走。出门油漆路的中央,有一个小方桌,桌边坐满了打牌的人们,衣着随便,分不清是干部还是战 士。有人早早吃了晚饭,就捎着马扎来看热闹了,小桌的周围,站满了看客,坐着的人说长道短,谈亲道友,来来往往,亲亲热热,马路上还不时传来拖鞋拖拖拉拉的声音。

他们三人路过马路时,倾听了一会打牌人的吵闹声 ,越来越大,那是些毫无顾忌的喧嚣声。她们会心的笑着,相互挤着眼睛。

黄晓晓低声说:“我们心挂的人在前线,你看后方的人多开心!我们再往前走走!”

“闹哄哄的,像一群马儿刚跑出栅栏。”崔芳芳捅了一下乔花的肩膀。”

“对啊!那些人不知道我们想人的感觉。”乔花这次镇定地说。

他们在礼堂边的一片白杨树林底下停下来。

“就这儿吧?大家坐坐。”黄晓晓说。

“嗯!”乔花两人应者。

“热吧?”

“热!”   

她们坐下了。没有人说话,眼睛瞅着天,瞅着树林,瞅着月亮。他们清楚地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去了。崔芳芳低头看了看,身子向黄晓晓边挪了挪。

“他一直都没给你回信?”

“嗯!你呢?” 

 “也是!” 

“连爹娘的信也不写了!”乔花的声音

“你说,这参战的男人,心都这样狠,难道不想女人,神仙化了!”

“当兵的男人是山,他们筑起的山也是硬的!”

崔芳芳咧起嘴,继续问。“哎!这样的男人越发叫人放心不下,不知南方的战时何时停?”

“我也一直在想,要是打得顺利,他们早回来了,可是黄朝忠班长……”黄晓晓的话像在嘴里转,她一咽,话似在喉咙里。

“早晚我等着他……”

“要是,他那样了呢?”

“我也等着。”

“你呢?”

“也是!”

乔花把身子朝四周转动着,那眼睛仔细地打量这对话的两个女人,耐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她们相思的情绪,可她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一句话,倒是从呆呆地迷茫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想起了王旭光纯真的样子,浑身痒酥酥的,火辣辣的,她发起急来,用手撑起身子,不知是说出了声,还是仅仅在想:“要是那样,我可怜的军军啊!就见不到他的亲生叔了……”她的牙齿不住地磕打着。

“咋了?嫂子?”黄晓晓想要拥抱她,把她往怀里啦,悄悄地问着她。她用双手推着她的胸膛,把头向后仰着,气吁吁地嘟囔说:“不会时气那样低,那样低,我相信!”并且哧哧地笑着,她瞅瞅树林。

月光如霜。树的影子落到她的头上,背上,似早沁到她的肉里了。

如霜的月光下,显着三个女人严肃的脸。(作者:赵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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