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留在春天的脚步
二十五章
真爱无疆
傍晚,西方的天空下燃烧着像大红绸子般的晚霞。
月亮已从高高的山冈上升起来,月光冷冷地流泻在翠西河上,在有微风吹过的地方,月光粼粼,不停地跳动,河水经霞光一照,已变成了粉红色,无数的蝙蝠在天空舞着,吱吱声和猴子地叫声,交织成一片。没有人的声响,一只高傲的白色鸟儿从树林里飞来转头冲向西方,也瞬间变成粉红色了,等飞过洞口的时候,突然用嘹亮的嗓子大声叫着,鸟儿那翅膀上的一片红色的光亮把王旭光的眼睛都刺花了。
“吴金龙,这儿太静静了,静得让人都不耐烦了,你在想什么啊?”
“这时候咱能想什么啊,到了这地方,还有的可想,那就好了。”
“是啊!枯燥无味的猫耳洞里待上半年,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吹的都能吹出茧子了,秦波没了,他的故事也不能消费了,成了一件伤心的故事。”
范春光搜集了很多的香水,大多是来部队前女孩送给他的,一直藏到他的大挎包里,这次他拿出的是一瓶法国香水,上面的瓶盖上中英文字都有,商标上有个漂亮的女人头影,圈头发,高鼻梁,显得美丽、低调、性感,有限地渲染了西方开放的神秘魅力。
他试着摁摁喷头,那长睫毛的女人的怀里一动一动的,露出了白白的乳房,妖魅奔放,周围的人眼光顿时集中到那里,挑动着莫名其妙的欲念,大家除了大喊一声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掩饰内心激动地风暴。香喷喷的液体溢出来了,满洞里充满了幽香。
香水催情,像一种祥和动听的音色和旋律,催人有狂欢的欲念。
“关锋,跳跳迪斯科吧!”唐金培快乐的喊声向四周蔓延。
“范春光——摁摁喷头,让女人的胸怀再抖一次!”吴金龙喊。
“摁摁!快摁!”关锋面红耳赤:“有意的性想象,也有益于身体健康,难得狂欢一下。”
“亲爱的战友们。停一停,安静一点,同志们,我首先强调一下本活动的宗旨,是娱乐活动,跳舞,重点是跳舞,没有蹊跷,诸位刚才看的就是光线的角度差引起的,不是真人秀,希望大家不要夜里做梦,出现一柱冲天现象,那样自己糟践自己,好的,兄弟们,咱们活生生的大老爷们,整天在猫耳洞里蹲着,蹲得连女人都不能想了,都不会想了?……”范春光当起了节目主持人。
“先找排长说几句,说几句。”王旭光没有理关峰的话。“我要尿尿了,想到洞外,你们玩。”
“他思想封建保守,连见女人都发晕,不如范春光活泼,尤其喜欢范春波同志讲”‘恋爱指南’和‘婚前教育’。好不好?”卫生员唐金培往下引导。
“别胡闹,这儿是战斗团体,不讲黄段子。”范春光无心思地笑着。
“别装了,实践都实践了,装什么正经?”吴金龙不甘心,面带怒色。
范春光的指头上还留有香水的气味,他的表情过于轻浮,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此时,咯一下笑了,这一笑,把在场的吴金龙、唐金培、关锋笑得发愣。
“人家范春光牛逼,早品尝了男欢女爱,就是倒在战场上也不遗憾了……”
“那是丑事,不是炫耀的资本!”
床板上,小孩正无精打采地磕着头,像要入睡的样子,他那道道肮脏的汗迹脸上,显出十分疲惫,偶尔也睁睁眼睛,听着战士们打着嘴“官司”,后来,他把目光移到一闪一闪的蜡烛上。
王旭光偷偷地观察起他,这时候才看到他,生得太小了,半圆形的肩甲又尖又凸出,肩头耸得高高的,一种怜悯之情涌上心头,自语道:“为了他的健康,我该把他送去后方了,看他瘦成什么了,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走呢!”
下午,来送物资的军工,递给王旭光一个薄薄的信封说:“这么薄的东西,非常轻,却有抵万金的味道。”他一时发愣,反问道:“你猜测是什么?”
军工朝他反了个白眼,笑了:“你看看,我问你,你却问我,我哪知道,你家的事……”
信是从部队营房发来的,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同志写的,是晓晓的字迹。
他顺手拆开,对着洞壁,对那些专看战友家书的家伙似留了一手。这回大家却异常平静,关锋说:“你就躲吧,反正大家待会还得念家书。”
老军工依洞壁无语。
王旭光看着信,很久不言语。
“你到底是啥意思?“吴金龙问了一声。
”有肉麻的字眼了,有招人的字句了?“
”吴金龙,抢过来,念!分享,分享!“
洞里响起一阵短促而强烈的笑声。随后,唐金培、范春光、关锋,也冲上来。大家的情绪骚动了!之后,王旭光的耳边灌满了尖利的口哨声。
吴金龙凝眸聚神,背着光,嘴中念了句:“旭光同志,你好,我,你虽去了前线,可远离也隔阂不了爱,我永远等着你胜利归来,黄晓晓。……“
吴金龙哽咽了。往下,他道:“哥们,爱是伟大的粘合剂!你永远拴住了她。“
“啊!可爱的战士永远有女人爱着。“
“我不怀疑、不后悔自己选错了方向,时间会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执着的爱着祖国。”
军工垂首在洞口,看着自己的黄球鞋,过了两秒钟,突然回头笑了笑,说:“这事我是多次遇到的,战士们看到这些信,按照惯例,往往高兴地会酬谢我一支烟的……”
”这是好事,排长不吸烟,可好事是我们184号阵地的,这个人情我来复,不过,等你们相吻的时候,别忘了代我相吻一个,你们的爱情故事里,也有我的一半,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吗。“关峰庄严地举起右手,郑重地宣布说。
”关峰臭美,什么事啊也伸上根腿。先是搀和秦波的,现在又搀和排长的,整整的一个夺人妻子的反面人物,别丢人现眼了。“
”这不是家里无粮心里慌,我成了吹灯兵,见你们有人爱着心里凉!“
”打倒夺人妻者,打倒第三者,让他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吴金龙默默地看着关峰,像不认识他似的。
关锋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以后改了,真改了,不丢人现眼了,不猥琐了。“
“哈哈!关峰认怂了……“范春光大笑。
军工还想解释点什么。
王旭光开口拉了一句:“大叔慢走,我想,回封信。”
吴金龙在王旭光身后,像贼一样继续瞅着信,说:“再往下看看,看有没有,我想死你的字眼。”
“晓晓是谁,她知道你们这几个人好钻字眼,她一说,我知道,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王旭光半笑着说。
“好的,好的!”军工捂住脸,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为什么那么多姑娘们会争着、抢着嫁给我们参战的这些战士们……”
关峰道:”排长,听你说过,你来前线,他妈不愿意?你要弄明白,恋人是恋人,准丈母娘是准丈母娘!“
“本来我们欠人家的,我们在后方,会和晓晓甜甜蜜蜜地在一起的,可是我选择了边疆,选择了隔绝,不怪人家妈妈。”
满洞里人看见他。
范春光道:“晓晓是一个什么一样的女人?”
王旭光说:“她在我的印象中还算得上标尺的美女。”
范春光说:“她虽然爱的是你,却像在爱我们全体,大家光荣无比。”
“高论,高论!这话不像是范春光说的,像一个哲学家的名言。”唐金培无意识地恭维了他一句。
“好了,让排长好好回封信吧,就说我们所有的184号阵地的战友,同样的爱着所有的爱我们前线的所有女同胞!”
“唐金培疯了,我们爱不过来啊!”
“我说,是广义上的,你是个斤斤计较直钻文字的人,吴金龙!”
趁他们较真的时候,军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在洞外的壕堑边坐下来。
范春光机灵地地从洞里跑出来,去缠他讲外面的故事。
“老山主峰上有个一连战士叫李友亮,这个连也是咱这个师的所属部队,上阵地后因作战勇敢被提升为二排排长,他是山东安丘人,七九年的兵,当兵六年了,六次立功受奖,三次代理排长,三次没提起来,谈了两次对象,吹了两次。他家在山东,兄弟六个,早年丧母,老父年近七十,哥们只有两个媳妇,四个光棍,他吹灯的原因,一次那个是因为家里太穷,二次是因为他在南方自愿参战回不去吹得,今年夏天,后方一个电话把他叫下阵地,军区政治部《前卫报》穿着军装的女记者采访了他。可没过多久,报纸头条登出了一个《自愿参战兵的情怀》,这条通讯报道像超级宣传广告,不出二十天,我就给他送去了,一百二十封的姑娘求爱信,最执着的姑娘几乎一天一封信。谁说美女不爱保家卫国的军人?寄东西的姑娘也多起来,就是这个天天写信的姑娘,八一前还给她寄来了一身毛衣毛裤,信里还说;前线啊!生活条件差,洗不上,黑色的耐沾。说实话,他的心被她的痴情俘虏了,无法拒绝,开始同她书信交流,才知,给他写信的是位潍坊姑娘,师范学校刚毕业在校干老师,姑娘说,等你胜利了,愿意和他回家照顾老父亲,照顾那些没有媳妇的兄弟们。”
“于是,李友亮也成了整个战地上的名人,老越也喊过他,这叫不打不成交,彼此都熟悉对方,军报刊登他的消息老越们早就知道了,有一天正对着阵地用喇叭使用汉语喊:李友亮,一个笨蛋,当兵七年了还是一个兵,对象也谈不成,你投降到这边来吧,我们这里漂亮的姑娘你随意挑,省得你夜里拔 ‘蜡烛’,我们给你连升三级,给你四个老婆。”
“去你娘的!’李友亮像是骂。越军就喊:‘你们都在提倡五讲四美三热爱,这就不文明了。嘿嘿!他笑着,自知理亏。那边也笑。
“哥们啊,我们这边快断炊了,给点罐头、香烟什么的,中国兄弟讲究国际支援,来一下,像你们援越抗美时那样大方”
“婊子儿们,正是你们的忘恩负义,才挑起了这场战争,昨日还好好的患难兄弟,居然调转枪口向我们开枪,你们是负心贼!”李友亮居然让冲锋枪说了话,猛地打起来,并且十分带劲儿。越军记恨他,却没还击。
“小狗日的今日这么没劲头!”李友亮觉得好奇,刚把头露出壕堑,啪!子弹离从他的头部不到三公分处钻进脖颈,他迅速卧倒,他断定自己是被阻击步枪瞄准了,而是两条以上的枪瞄准了自己。“她奶奶的,我负伤了,像不能活着去见关心我的女人了,我要穿上女同志给我的毛衣走,到了那边我也是被女人恋爱过的……”
他的粗粗的身躯从壕堑边倒下去,鼻子碰到壕堑边的土了,鲜血流到了腹部。
我见到他,天已经接近午夜了,是团部通知我去背下他,我坐在无语的他前,凝视着他无血色的脸,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这时,悬在洞壁上的蜡烛光突然闪了一下!我先是一愣,接着后退了一步,像睁不开眼,我却定定地看着他,马上醒悟过来,他是不会再爬起来了。我想起了,上次我来送物资时,他正在弹吉他,别人告诉我,那吉他是别人的,他根本不会弹,那随手而出的曲子,根本不叫旋律。见我进来了,兴奋不安,两手在没穿衣的两腿间摩擦着,嗓子颤巍巍地唱,声音里带着急促:“也许我告别……”
“告别什么,真的告别吗?”我上前一步,故意大声地追问起他来。他的脸像红布一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凑近了我的耳边说:“真的,如果那一天我倒下了,你还得把我背下去,可是有没有这一天谁也不知道。“
我呆住了,很近地看着他。他的眉毛很长,我连连说:“眉毛长,是长寿的人。”
“不,我感觉到我就是要倒在战场上的人!”我的心不禁一动。
“亲爱的中国兄弟,我们已知道你们的战友阵亡,为了表示越南人民军对阵亡敌人的尊重,今晚我们单方面停火,允许你们把他的尸体运回后方,但我们警告你们,他的下场就是你们明天的结局,这叫不打不相识……”
“她奶奶的,把我们的战友都打死了,还送个干人情。”有人怂着肩膀就去摸枪。
“不!这不是报仇的时候,我们先送走他再说。”我宽大的手掌抖了抖,咬着牙说:“小李啊!咱回家啊!我背你回家……”说到这里,我双手紧紧地拦牢了李友亮的身子就往外走。我光光的脊背上流下了他冷冷的血块。
烛火全部变红了,又闪亮了几下,熄灭了。
都知道王相国前线手术了,成了越战英雄,并且转到了风筝城——中国人们解放军第八十九医院治疗。
崔芳芳来找爹娘,吞吞吐吐,说是要去风筝城看望。崔校医只问了两个字:“定了?”一下哽咽了。
娘却知道,女儿已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没有人拉回来,只是泪汪汪地点头。过了不多时候,弓腰老校长来了,说:学校里出了两个越战英雄,而伤残的一个就在不远的市城里,听到这消息后,晚上都睡不好觉了!我也要去慰问一下。”
崔校医说:“你们去吧,那孩子也够壮烈的!”
芳芳娘在叹息、语不成声:“好好的人不爱,去爱一个身体不全的人,我们崔家又没有欠他的,芳芳要想回头还来得及……”
弓腰校长说:“妹子别急,让她冷静一下,也许她能想得开!孩子还是理想化的人。”
弓腰校长镇定后,对着崔芳芳直言:“人生之路,大多是自选的,你享福,别人无法分享,你受罪,别人无法承担,我把话说清楚了,这不是面子的事!”
崔芳芳涨红了脸,为自己申辩:“王相国,他已是我身上的一部分了,我无法忘记他,他是我的唯一,您知道,让人唯一的东西,会为这而死,这就是爱的价值,我发过毒誓,就是他是木人了,我也要陪他走完这曲折的一生……”她目光炯炯,逼视着他。
老校长嘿嘿一笑:“你的执着,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爱,哎!你的态度,过去只能从小说里找到,可现在,你出现在生活里,就在我身边,对于你,我是佩服的……”他边自语着,边倒背起手,望望校园里用红砖砌起的水塔,水塔边已爬满了茂盛的藤蔓,“你这是个痛苦的决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话毕,他心事重重地走了,走远了。
王相国坐在那张转动的轮椅上,随着护士的推力,慢慢地移动着医院里的景象。推他的护士和另一位护士正在拉对象的事,起初他听得认真,但后来还是思想开了小差。心里开始反思一个事实,他想给崔芳芳写一封信,说明白以后劳燕分飞,不能连累她。
“我想回到病房了,护士,可以吗?“
这声音也许来得突然,把推他的护士惊了一下,苦笑道:“我们刚出来走走,小王,你别较真,我知道,没跟你多说话,你受冷落了。”
他说:“不是,我没有这样胸怀狭小,真想,回去写封信了。”
护士观察着他的表情,耸耸肩膀:“你不高兴?”
“不!因为我想还清一个人情,如果,我不提出来,我内疚、软弱,……”
王相国茫然、垂首地看着远方。门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入院处的上方挂着“向参加越战的英雄们”致敬的标语。他微微动了动舌头,舔舔嘴唇,就觉得有一股很有滋味的液体在往他的嘴里流,他转转身子,扶在椅子把手上,像鼓了鼓劲儿,小声说:“我看到了人们向我们致敬的心声,可那些长眠的战友啊却看不到!……”
护士微微笑着,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你的心里能装下大河了。“之后,她慢慢地把话题往回病房上引。
在骨科的病房里,病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头柜上的茶缸、药品都摆得很规范,正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副红色绸缎的挂帘,“向保家卫国的勇士学习。”
在轮椅上的王相国比先前瘦了,显得有些憔悴,扭过身,很吃惊地望了他两人很久,说真的,他对来人看自己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抵触、排斥,也许看到了老校长的面子,像才勉强淡淡地笑笑,礼貌性地说:“老师您怎么来了?啊!还有芳芳!”
之后,一直是沉默。
弓腰校长说:“你的事迹,市报上都登了,县城里也沸腾了,学校里自豪,出了两个英雄,都要整天吵着要来看你,听别人说,县里的领导过几天也要来慰问你。”
王相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老校长:“相国啊!你这一句都过去了的话,就增添了十分的豪气,因为你把痛苦看淡了。”
崔芳芳的眼里涌着泪水,说:“一听说你在前线受了伤,做了手术,我的头皮都炸了,整整有三天,彻夜未眠,我去过你的部队,你放弃部队进修提干的机会去了前线,我还为你和王旭光的选择庆幸,可悲剧就降临了……”
王相国说:”谢谢你还记得我。“
弓腰校长说:“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家乡的人们都在夸你和王旭光革命的英雄主义!你们有这几个字一生就够了。”
王相国笑笑,摇着头说:“只是英雄不起来了!”
弓腰校长保持沉默,他不敢往下说了,干脆蹲在地上抽烟。
护士来了,她是专职照顾王相国的,主动介绍了他的近况,说他虽截了肢,头脑十分清醒,院里每月给她拨发三百块钱,为他买营养品。
弓腰校长站在王相国的床边,他的目光在崔芳芳、护士、王相国三人之间来回穿梭。
护士端着药盒出来的时候,弓腰校长也跟着出来。护士看了看他,朝房里呶呶嘴,悄声地问:“大叔,这姑娘就是王大哥的恋人?够忠贞的,不知见了他本人后,观念有什么变化了。”
弓腰校长迟疑了一会儿,说:“这话题复杂,毕竟伤者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过日子,搞对象是有条件的。”
护士沉默了一会,嘀咕一句:“女人也有不仗义的!”
弓腰校长冷笑了一声:“每个人都有选择权。”
“爱不是怜悯。”护士觉得失口了,掩了一下嘴,没再说什么。
“就是!活蹦乱跳的人,选择一辈子陪一个残疾人。就是我的女儿,我也反悔了。“弓腰校长沉默了,长久不语。
他先在是走廊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之后又起身像一阵风似地跑回原地。他猜,这次崔芳芳来看看王相国,说不定他们的事,就散伙了。是啊……毕竟,她条件优越,这次,离开他,她仍占据着道德上的优势,而王相国的残疾,就是缺口,谁也不愿在缺口上站着喊什么爱情是美丽的了。
可是他也想到了王相国,年轻轻的以后谁照料他啊,况且,他还没有结婚,生子,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当他在外面想来想去的时候,崔芳芳把一封早写好的信,放到了王相国的枕头底下。
王相国闭着眼,什么也没说。
崔芳芳说:“你要好好养病。“
“是啊,这里条件很好,你们不用挂念。“
崔芳芳红着脸低下头去:“像有秤砣落在心里了,整天沉重。“
“我说,以后你别来了。“
崔芳芳显得慌乱……连声说:“为什么?为什么?“
王相国说:“芳芳,你好好想想,我这个样子,怕是连累了你,人这一生,不能为自己活着,而是连累别人,你好好想想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
王相国道:“当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绝望,你我之间,几乎不抱幻想了,我只是活着,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交往就像晚霞中的云彩,无比的绚烂,我很珍惜这种绚烂美丽。“
“相国,完美是不存在的,我就是为了这残缺的美,而爱你的,虽是痛苦的,可我是真诚的。”
就在这时,他们的头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崔芳芳用手摸到了他的腿,却猛地又缩回去了。哪儿缠着的纱布似是凉的。她一下又愣住了,脑海里轰了一下:这就是昔日里我所追求的从经高大、庄重、威严的王相国?
她哭了,满脸是泪水。
再后来,崔芳芳真的回到了王相国身边,她辞了职。不过,她的辞职并没有被批准,县委县政府有专门批示,由县里派出专人专门到医院照顾越战英雄,派出的人是公差,是同部队医院商榷好的。
王相国这次再见到崔芳芳时,却呼呼地喘着气,不住地打嗝,其实他哭了,他的腿没了,爱情却回来了。
(作者:赵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