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在昔日的农耕文明时代,这两个“盼头”曾让人无比振奋。大人们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当然希望早日插下禾苗,赢来“秋收万担粮”的好年景,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小孩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过大年才是最值得期盼的节点。那时候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一般人家手头拮据,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落后,一年到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收入十分微薄,生活水平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因此,平时总是挤挤攒攒过日子,粗茶淡饭、红薯杂粮勉强果腹,粗布衣裳、缝缝补补将就蔽体。只有过年了,才可以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才可以走走窜窜,休息休息。这一年一度的盛事,我们小孩当然是最向往的啦。
那年月,家乡人对付过年简直有点全力以赴的架势。每逢腊月间,村里辛辛苦苦喂养大半年的猪呀、羊啊,鸡呀鹅啊,基本上都得杀,因为它们都是穷家小户的年货。我曾不止一次听母亲在杀鸡鸭前这样念叨:“鸡鸭鸡鸭你莫怪,你是东家一碗菜;今年去的早,明年来的快。”不过,杀归杀,宰归宰,一家人忙乎几天的禽畜宰杀,若想饱吃一顿狠狠地解一下馋依然是妄想,因为爸爸妈妈都不允许,他们要留到过年才吃,要留给春节时来家拜年的客人吃。我们最喜欢大人们磨过年豆腐,觉得有看头,还可以插上手去摇包袱,还可以喝到可口的豆浆,当然自己要带点白糖为妥。再就是到某家看大人们打糍粑,别看大人们在石堆里捣来捣去的,那玩意特耗力气,只见大人们刚上手不到几分钟,一个个就开始脱衣服,有的甚至脱到上身光膀子。有叔叔见我们几个冷得缩头缩脑的,就呼叫我们上去试试,咋一听特别高兴,心里想着总算有机会打糍粑了,可上去还没弄两下,就被糍粑粘得紧紧的,怎么也扯不动拔不出。我们的尴尬换来几个大力士的一阵欢笑,其实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出丑的,就是想历练历练我们几个男孩子。“一份汗水一分收获。”大人们的付出终于成就了一块如大圆桌似的糍粑。我们也没有白看,其间吃到了喷香的米团,还吃到软绵绵的糍粑,能管饱。腊月二十四祭了灶王爷后,年味越来越浓了,可农家还有好多事要做——吊酒、熬糖、炸米泡、动炸、卤菜,忙得不亦乐乎。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过年吃年饭了。吃年饭时,一家人围桌而坐,三四个锅子摆中间,炸的卤的都有,鸡肉鸭肉都上,菜品中多有“吉祥”的蕴意。如:“扣肉”意喻团圆;“鱼”表示年年有余,并且要是有鳞(能)有翅(志)的鲤鱼或草鱼,实在买不起鱼也得摆个木鱼;牛肉是雄健壮硕、牛气冲天的象征;羊肉有三阳开泰之兆……年饭讲究的是吉利,图的是好兆头,很有文化韵味。吃年饭得慢不需抢,也不准我们小孩乱说话,得讨吉利,万一嘴巴把不住门说错了,妈妈准会拿草纸擦嘴巴。年饭过后,大人们就开始发“压岁钱”了,这也是我们盼望过年的最大心愿。
如今,随着物质生活越来越优裕,城乡差别越来越小,我们农家天天都像过年一样,然而昔日那浓浓的年味已经打捞不上了,留给人们的只有淡淡的记忆和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