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堂前的燕子窝已经成了型,水稻也长高了半截,不时会有风拂在稻间,沙沙作响。
几条狗围着村子转,转累了就趴下小憩一会,没有人扰它们的清梦。不少人家烧起了炉子,烟味四散。
还没到饭点,村子里的炊烟就已经飘了起来。老太太坐在邻居家前门,剥着青豆,扯着家常;家里的媳妇揉搓着衣服,一边抱怨孩子滴在衬衫上的油渍,又回想昨晚的露天电影。
这时,有挑担子的男人从门口路过,摇了摇腰间那只已经染黑了的银铃,媳妇听见摇铃声,连忙撂下衣服,匆忙起身,身后的小板凳歪倒在了一边。
“来了来了,别走啊!”媳妇边喊边往门外跑,跑的时候还往围肚上抹着肥皂沫。“沽五两肥酒。”媳妇红着脸,喘着粗气。
肥酒便是这里的特产,用肥肉与酒一起蒸来,在加把香菜调香,蒸出的酒是青绿的,颜色有些像青梅酒,味道却大不相同,肥酒喝起来又香又过瘾,但是制作繁冗,价钱自然比清酒贵出几倍。
那男人听清了女人的要求,便从担子筐里摸出一只大壶,蹙着浓密的眉,说:“清酒行不嘞?”媳妇听完,也蹙起眉,问那汉子:“肥酒沽尽了?”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俺娘生病了,俺今早没去镇上称肥肉,只焖了半斤肥酒,叫李家太太买去了,他儿子今天回家......”
“那就来一斤清酒吧,俺家男人喝清酒不醉哩。”媳妇言罢,往担子里扔了几枚钱币。
“哐叽哐叽。”
汉子一听,连忙说:“怕是给多了。”媳妇提着汉子打好的酒壶往回走,说道:“明个来取壶,照顾好你娘。”便退回了屋里。现在,除了昨晚的电影,还有担酒汉子的娘的病够她惦念了。
等猪圈的囫囵吞下糠浆后,就趴在猪圈里酣睡,午后的太阳正旺,照人懒,照猪也懒,照得小村里所有的人和物都懒洋洋的。几只倦鸟在天空盘旋,吱吱的叫声给这环境添了些许活力,村里唯一的热闹劲与昏沉的午后打成一片,揉碎般的寂静扑面而来。
在别的村镇里做工的木匠还在磨砂打蜡,也是有些昏昏的,想着妻儿老小应该吃完了午饭,接着想想晚饭能喝上一口肥酒,哪怕清酒也成,清酒得喝八两才能过瘾,木匠砸吧砸吧嘴,想至兴起,磨砂纸在木器上摩擦的速度愈来愈疾。
傍晚的开头总是起风,风一凉,天就开始暗,周遭树林里的归鸟开始唱歌,稻田间的青蛙也活泼起来,贪睡的狗儿也回家等饭。
炊烟飘进了云彩里。
干了一天活得木匠回了家,抱了抱做完作业的娃娃,亲亲脸蛋,捏捏小手。老太太跑到堂屋说饭还得焖几分钟,一家人便开始聊起天。屋外的天已经黑尽了,只有屋里的灯光映出人间的热闹来。
老太太和媳妇一手一碟,饭菜上了桌,男人饿了半天了,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媳妇端来酒杯,一注一注地往杯里倒着清酒,一边还告诉自己男人,是因为担酒汉子的老娘生了病,才没买到肥酒,又说多给了汉子几块钱,男人点点头,笑着看着媳妇。
村里各户人家围着桌子谈天说地,和和气气;院里的大黄狗叼着一直死老鼠,自负地围着屋子转,和和气气;稻田里呱呱大噪,此起彼伏,和和气气;屋后的林子里,再往深处去的树丛中,几只红眼鬼来回穿梭,叹念这人间美满,和和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