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记得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我们逛完青云山回家,母亲执意不肯再住下,就在半道上了车,在大风刮起的尘沙中走了。我和孩子到家休息,睡梦中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就很不高兴的问:“哪位!”“我是你娘,你们到家了,没事吧......我没事......”我已忘记了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听了母亲变调的声音,感到眼睛涩涩的,喉咙热热的,心底却升起丝丝凉气。那本该是一个温暖的时刻,已过而立之年的我竟感觉好失落,好落魄。我本该先问候母亲的呀!那时,电话才刚刚兴起,母亲不顾最怕风吹的眼疾,冒着漫天风沙辗转到本村唯一的公用电话处,以最大勇气接触“高科技”,为的就是因牵挂担心而问候他的儿子和孙女。
(二)
终于有一天,父母也拥有了自己的电话,虽然那只是一部普通的座机。无形的长线,如同输送血液的经脉,连接着至亲大爱。每当铃声响起,爱的羽翼也就开张,心的莲花随即绽放。母亲虽识字不多,但依然担起了接打电话的“重任”。父亲年迈,因听力大大减退,尽管上过几年学,读书不浅,但多年来对此一直退居幕后, “垂帘听政”,惹得我们有时“无情数落”他一番:不用说拨打电话,就是偶尔接起电话也只是回应一声“喂”,就吧嗒一下立马挂掉。见面问起来,他也只是嘿嘿一笑“哦哦......听不到......”,更惹来母亲一顿气恼的奚落。看到我给列出的电话号码本,虽字大如斗,极近正楷,母亲也是长练长生,很多时候不是拨错了号,就是拨乱了数,搞得自己很是气恼,抑或暗自苦笑;我真的想象不出她为了拨通一个电话下了多少功夫,经受多少曲折,也不去想父母的每一个电话沾满几多内心的真实和复杂情绪,不去探究日新月异的通讯时代与老人的关系,只有一个不争的事实:父母已经苍老了。也有一个不争的感念:有父母的声音就好,无论说多少,怎么说,接了还是扣了,都是温暖如春的,激动人心的,就是家庭好声音。
(三)
午睡起,小女说,奶奶来电话了。我这才忽然明白,先前质疑(因关机)电话全时通显示来电:XXXXXXXXX,好一阵唏嘘汗颜。老家的电话因接听时显示“老家”而看到号码却不知,好愧好囧好窘。于是顿悟:以后应记住这个世上最温暖最真实最温柔最美丽的号码,同时绝不要再关机,只因为母亲会来电,母亲的声音会传来,母亲的味道会飘来,千万不要让母亲打不通,母亲会着急,会猜测,会担忧......是啊,记得以后说话要和风细雨,不要对父母对最亲的人失去耐心或热心;凡事考虑要周到,不要让父母生疑或者伤心;为人处事的细节要灵活,不要让父母牵肠挂肚:除特殊场合电话要一直为母亲开机,请不要用静音模式,要及时充电或付费,手机要检修无误,莫出故障;心窗要开着,心情也要开着......
(四)
做饭间隙,电话骤响。心里随即盘算 :单位的事?哥们请吃饭?那些像牛皮癣一样的不明电话......急急跑过去一看,竟是母亲打来的。记得初中英语学习中遇到一句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此时颇有断章取义的感受。刚一接通,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对你说”,顿生一种莫名的紧张,接着听到“前几天你姐说好几次没打通,今天试试”,这才倏忽放松下来,进入正常。“好像有日子没接到电话,不知啥事......我和你爷很好,没什么事......”又是一阵无言的苦涩,泪儿叮咚,心里泛起隐隐的伤痛。想来确实好久没回家了,电话也搁浅了,害的父母打来询问,不顾苍老的自己。搞不清平时到底忙什么,难道连问候的时间都没有吗,难道 在交通、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寄生在仅距老家几十公里的小城,就不能经常带给父母问候,送给父母平安,少喝一杯咖啡,少浏览一点花边,少无聊瞎扯一会,多一点挂念或陪伴父母的时间吗?其实想来,回家也是刚过不久,电话也曾间或打过,但在父母心中,在对儿女牵肠挂肚的父母心中,在日渐老迈的父母心中,每分每秒都是长,每时每刻都觉久啊。
忽然就想起了一篇记者访谈录音《白发的期盼》,谈到“精神赡养”的话题,很有同感很受“打击”。说起现在有的大学生一个学期都不给家里打电话;某老师轮番拨打两个女儿的电话均传来嘟嘟声;有位陈先生说,不管社会怎么发展,不管怎么强调人的独立意识,亲情始终是人类难以割舍的精神家园......末了,记者发问:一根细细的电话线隔山跨海,能承载得了父母的期盼和儿女的责任吗?无语无语......回家何遥遥,电话亦“尘封”,这难道是新时代新文明带给很多中国老人的礼遇吗?
(五)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稀里糊涂就被电话包围,懵懵懂懂就进入了通讯时代。有人说,在无限宽广的网络时代里,我们正幻化成一只只迷失的鸟。按照“双刃剑”的原理,电话在带给我们极大便利极多福音的同时,也带来了诸多后遗症,催生了“身处一起,心存沟壑”的现象。
据说某老爷子搞了一次家庭聚会,既成功又失败。成功的是儿孙纷纷赶来,欢聚一堂;失败的是餐桌上个个闷头玩手机,热闹全无。老爷子怒不可遏,砸盘后愤然离席。其实,没有必要去考据事件的真假,日益普及的电话电脑的确在一定意义上充当了亲情的杀手。我们共处的这个世界,看起来拥挤不堪,实则人与人之间未必亲密,特别是子女与父母之间,本该有情无间的生活里,却让无情有“毒”的电话耍了,搞得我们失落而茫然。当然,谁都不愿放弃对幸福家园的憧憬,谁都愿意享受亲情真爱,我们没必要去对人类智慧的结晶兴师问罪,我们该拷问的是我们心灵的绿洲应如何浇灌,精神的沃野应如何滋养,日渐破损的感情该怎样修复。在所谓高科技、快节奏、大幅度的花花世界里,我们是否去体味一生辛老的父母的感受,是否去多陪父母一点最宝贵最圣洁的时光,减轻自己无限的愧疚和无法报答的深恩呢。
(六)
一个电话,可能链接的是两个超级大国的世界声音;可能连接的是正义与罪恶的生死较量;也可能是沟通的凡夫俗子的絮絮之情。一个电话,传来的可能是大大的惊喜,也可能是沉沉的噩梦;听到的也许是秀口华章,也许是污言秽语。一个电话,可以让紧皱的眉头解锁,也可以让如春的心房结冰。面对林林总总,花花绿绿,我们在使用电话的同时,是否要过滤自我,沉淀心灵,净化情感,让好话说好,让好事办好,让坏心情消失,让好心情吐绿,让人性闪光呢?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无论帝王将相,黎民百姓,无论江山社稷,居家琐事,如果放眼正能量,它的源都是情,它的根都是真。当今时代,只有真实的活着,真正的爱着,真情的尽孝,才是对如此时代的最好诠释。
别忘了,电话旁那期待眼神;别忘了,那一隅散发草香泥香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