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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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17年元宵节。
太阳从东方起，失血的红。并不低的温透着冷。间或传来的鞭炮声碎乌咽。本是热气升腾的日子，却因父亲走了而冷落十分。没有了父亲的数落，圆聚没了道理。我看天，滴着汤圆的眼泪。我在想，节日该怎样走过。
去年的夜，有父亲的在而温暖。飘着心痛的菜肴也飘着一些香。刻上祈福的孔明灯被成功放飞，却没有阻挡父亲的脚步，他在祈福里向天堂走去，但定不舍亲人的呼唤。苦涩迷离的烟花味道，就是节日的味道。
此刻我害怕烟花，我担心闪烁的烟花里看不到父亲的容颜。我也渴望烟花，我觉得父亲会从烟花中走来，像那一个个尘土四起的日子，父亲每每从劳累和憔悴中走来，或从况味的夜色中走来。所以，烟花，不再美丽，是心口焦灼的烟雾。
今年的夜，残缺如残阳。父亲走了，母亲的节日已只是节日。儿女的陪伴已经松弛。
父亲，天国的此刻一定热闹。您的新家园，新家园的年俗一定很美，像那绽放的烟花，美丽，逍遥。就让那划过夜空的明点燃阴阳的河，伴着思念流淌。就让思念化作祈福装点今的夜，不再冷，不再孤单。
（二）
今天雨水，父亲熟悉的节气。父亲走了，雨水也不再湿润，干枯如失血的梦。我想雨水的饱满，却看到干瘪的天空。
想起父亲骑三轮除赶集上园、养家糊口去风雨奔波，还有往返接我于晌午，送我辉站于疲惫，他骑让我坐，我骑他却不肯坐，他怕我累，他拖着疲惫走着，跟着。他弓腰探首，他负重前行，沧桑尽显。母亲也送我。因为不能骑，回去就是推着一路，一路踟躇，一路步挪，母亲的脚小，可碾过多少山路，走出多少爱恋，已不得知。
每每那时，我看到，他们的目光风干在对儿女的凝望里，我看到他们的目光闪烁慈爱的芳华，尽管有些黯淡。我看到他们不想急急离去，他们在牵挂中兜着圈子。
可我感觉，也坚信，他们是情愿的，也是开心的，没有苦累之感，倒有开怀之意。这样想，我淡化了不安自责和愧疚，我感到了温暖，也感到了幸福。
也许在父母心里，儿女就是他们的最高荣誉和全部念想。远方的儿女，他们念叨祈福；儿女来了，他们欢天喜地。为了儿女，他们倾其所有，毫不犹豫。父母是家的舵主，是儿女的港湾，是为了家为了儿女无私无畏的代名词。
谁说他们可怜，谁说他们不安，谁说他们孤单，谁说他们贫寒。他们的心最踏实，他们的日子最富有，他们的生命最饱满，他们的梦最安然，他们的声名最高贵。因为他们感觉有儿女。儿女一直在自己身边。
而我想，儿女今生有父母的爱恋，也足矣。
（三）
二月初八了，父亲曾经的庆生日。
恰逢今天惊蛰，又一个熟悉的节气，节气啊。天阴沉，降了几度，冷了些，心情少了阳光，也少了温良。没有足够亲情的日子，日子就是日子。没有父亲的节气，节气只是节气。今天，今天只有今天。
我在春风里穿梭，冬意袭击着我，我感到快意。花市的花儿挂泪迎风，花市的鸟儿含悲鸣叫，花市的人来来往往，我的心在春寒料峭里结冰。今天，真的好冷。
但天堂不会冷，那里该有鸟语花香，那里该有晴暖明媚，那里自然有父亲的庆生宴。父亲走过了田园，走过了花径，就去酒店，那里有美酒佳肴，有乡邻嘉朋。有鞭炮，有彩带，有欢笑，有自由。
所以，此刻又感到不冷，毕竟是春天的风，春天的心情，春天的穿梭。春天里，惊蛰时分，我感到了温暖。那是天堂的光耀，是父亲的庇佑。
于是在无比的平静里，想起那封迟到的贺信，心里升腾苦苦的思念。
【山东邮政】尊贵的客户您好！今天是您的阳历生日，辉渠邮政局全体员工祝您生日快乐，生活幸福安康！同时也感谢您对辉渠邮政局的的支持！
这是邮政储蓄所给父亲的贺信。他们以为父亲还在，他们感谢父亲的存款，也祝父亲快乐！谢了......谢了。可父亲走了，那泥土一样的身影不会再在邮所出现，也不会再在哪里哪儿出现了，不会了......
......那就转交天国吧，父亲，阳历生日也快乐！我看到，今天飘着白雪，在为父亲带来生日的温暖。可在阳间，我知道，父亲的生日停止了，我们的祝福也从此搁浅了，只好飘转到天国的美丽家园，父亲的新乐园。
父亲，愿您时时快乐，处处安心！安心！
（四）
看到一篇文章《想不开的时候，去医院走走》，感觉很有道理。“频繁进出医院的人，对幸福的感知更敏锐，对生命与生活的感悟与珍视，也更深刻。我的同龄人忙着买车买房、结婚生子，可我只想要痛痛快快喝一杯水，舒舒服服睡一觉。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那些失而复得的人和事。曾经的失去和被剥夺，其实就是警钟长鸣，那些折磨和苦难，都是另一种方式的觉醒与改变。其实，背叛生活的人又何止是我一个？毕竟一帆风顺时，我们都很少去思索所谓的活在当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万丈红尘里的慌乱无法避免，重要的是学会排遣和消除。作为健康人的你可能还不会相信：最大的成功是健康活着，所谓的好日子，不过吃好睡好，所爱之人全部安好。”
看后唏嘘感慨。早上醒来，清楚看到天花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看到漫卷的天光，闻到汩汩空气的芳香，想到亲人安好，真的感到极知足，大有幸福者的味道，泪流满面而开心快意。是的，真的这样啊，活着就是最大的福利，健康活着就是上苍最大的恩赐。
听到看到那些早逝的人，灾难的事，真的需要心平气和，珍惜拥有珍惜当下。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过是云烟。
父亲走了一年多了，感觉好快好苦涩。伤痛和怀念还在肆虐。但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父亲在儿女的陪伴下离开，在亲人的哭声和祭奠里离开，他有无奈和不舍，但在我是否有些许的宽心和自我慰藉呢。看到了父亲完满的离开，被亲人送走，不也是一种修到的福气吗？尽管不舍，尽管至痛至哀。
想想那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不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悲催和痛煞吗？假如......假如......儿女如何放心父母的余生，如何体会老人的疼痛和绝望？如何了却自己未尽的孝道和责任？
但我敢肯定的是：父亲虽然走的坦然，在天国安好，但他也一定有一万个不舍，对亲人沉沉的想念和挂牵，不想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啊。可人生苦短，生命受限，你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果断？尽管留恋，尽管幽怨，幸运的人啊，你是否已不再感到疲倦，因为你的心里满是爱恋！
（五）
今天大寒食，父亲一年祭。
儿女回家，亲朋同行，供上父亲喜欢的酒菜果品，可口的饺子，以及三月的情、清明的青，为父亲一年祭。
欢腾的纸钱飞向西南，温暖了天堂，流淌的清泪，无声但在风中回荡。我感到天堂的父亲在微笑，他因收到儿女和亲人的祭奠而满足。
是的，父亲走了一年，儿女的心也空了一年。但今天，想到父亲在天堂自由富足，没有清冷，没有孤单，清泪也就温暖了，有安然，不再漂流。清明时节，磕下响头，祭拜，感恩，遥望，念想。
回家。看到父亲的遗像，那苍老，那慈祥，那安详，父亲还在，音容宛在。看到那布满尘土父亲曾无数次摸过的什物，止不住泪流满面。那杆多少年摸过用过出过大力的老称啊，那道具式的多少年陪父亲赶集上店的破旧皮包啊，那沾满油污为果园奉献一生的喷雾器啊……历历在目，点点走来，消失，弥漫，让我的思念静静流淌。躺在炕上，就像父亲在身边。
多想看到满身泥巴从田园走回的父亲，扔下些许瓜菜说可以放心吃，多想看到他赶集回家不言疲倦却说割了鲜肉包饺子，多想看到他在家进进出出，多想看到他推着三轮车急急火火，多想看到他在炕沿打坐，在炕上架着二郎腿念《邓选》，在石榴树下品茗，在茶几上小酌……可是，当看到那一堆堆黄色的纸钱，当泪水打湿我的肝肠，我才知道这点滴的温暖竟成了奢望。我就不得不接受，父亲真的走了，出了远门会很久很久，我不舍的疼就成了永久，我的思念就成了永久。
父亲，一年了，您执意去西南远游，后在天国安家。您已拥有新的田园，成群的牛马，金银河山，与爷奶重逢，与故人相遇。您在天堂拥有自由的心情，随意享福而优雅体面。我信，我已听到您最惬意的自语。
可是，清明节，您的一年祭。我还是禁不住遥望。多想跟您漫步您亲手打磨了多少年的果园，多想和您去赶集进店，多想被您用三轮车送到车站或从车站接回，多想陪您喝茉莉，把酒话桑麻。多想留住从前，多想您还在人间老家。可风不语，雨不至，只有青天朗日，与您的祭日同风月，共清明。父亲啊，今又清明，今又花开，儿女心殇，与您共清明。
您知道吧，家里的香椿芽抽芽了，石榴树长叶了，园里的樱桃树也快成果了。田间的麦苗青青，天上的白云悠悠，一切似乎在等您的驻足凝视，一切也似乎知道您的离去而伤怀。时光不会凝滞，但我的骨血里定格您的爱恋，不会变色。
您知道吗，家里的水龙头因失修而哭泣，您亲植的梨树因思念而枯萎，凉台的水泥也干裂了，它们天天都在等待您的打磨和呵护，可总是天天呆在失望里。我告诉它们，父亲在天堂很好，很幸福，幸福也庇佑着你们，不要伤悲了，父亲安好，就是晴天。
清明节，我磕下响头，传真到父亲跟前。三月七日，父亲一年祭，我泣血叩首，重温过往，念想，感怀，遥寄，祈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