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清明

（一）

时光不居，季节轮回。过了年，又是几多节日，节日几多。不冷了，感到了春的体温；天清了，突然就出现了点点的青、满眼的绿，闻到了桃花香，看到了梨花白。如水流淌，如魔术变，忽然春萌潮起，天地生辉了。

诗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是一般规律。今年的清明节没有雨纷纷，只有花飞如雨，像那杏花的白，梨花的白，樱桃花的白，李子花的白，和着云的白，雾的白，干枯的泪的白，不搭的很，在我却如宣泄一场，舒展了心脉，释怀于漫天的漂白。

清明，一个特殊的节日。有祭拜，有纪念，有怀念，有思念，有感念，也有信念吧。有干瘪的嘶哑，有脆生的天籁，有绽放的心怀，也有孤独的思绪吧。我说不出，我只感到，有春雨私语，有湿湿滑滑，有牧童沐雨，有花鸟戏雨，才有清明的味道，才符合清明的传统心意。这也许是无厘头的伤感，但在我真真感到了时光如水，岁月无情，人生太多无奈。

这是一个多情的季节，但曾经对我是一个情殇的年月。当那清一色的白扎眼的时候，我听到我心里针痛的苦涩之声。这个季节，这个年月，我在草木萌发、开花拔节的节奏里送父亲远行，但我还清醒的知道归期无解，这也许是人最悲催无奈的时刻。但此后我还是数着分秒盼着天日，痴等老父回，可雪儿化了春水，清明过了又清明，我看到的只是那抔黄土，黄土旁的小松，小松边的杂草。可又能怎样呢。父亲在天国安好，父亲也在清明季节踏青郊游。这有我梦中的视听为证。

我是在无意中感到了雨滴的清凉的。竟然过了清明，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下雨了，从昨天下午的滴滴落落，到今天的淅淅沥沥，既而就出现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奇观。不大的雨，热闹着春天，

湿润着人心，而我却看到了迷蒙，感到了麻麻的凉。

可又感到欣慰。后天又要去看老父亲了，父亲的忌日总是在清明节不远处到来，此当是三年祭。一晃三年了，还没走出伤疼就三年了，我不敢相信，却不能唯心回避。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笑一颦，一节一令，都看的真切，烙的彻骨，如在眼前，就在这春天里，在清明里，在曾经老父亲几十年的爱恋里。

三月的风轻软，温婉，催芳草绿，梨白花开，杨柳絮飘摇。苍茫的天，还裹着丝丝凉意。迟来的清明雨，淅淅沥沥，缠绵幽怨。我忽然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又是一年踏青日，又是一年断肠时。

真的好快，伴着迟到的清明雨，父亲三年祭日就到了，就在刷刷无声的清明过后，在蒙蒙细雨里到了，在我、在亲人的无比哀思和思念里到了。我仰起不争气的脸，试着让雨滴打落泪滴，让春天的微凉中和融化我寒封的怪异的闷热。是的，那曾经的燥热，孤独在梦醒时分，被冰封了裹起来，让我在寒夜咀嚼节日里的苦楚。

我忽然觉得，迟到的雨为此而来。雨，同情我的燥热和不安，也感恩父亲的善道温良，为他的三年祭仪洒下甘霖护佑，为那棵小松送去清水，如同天赐的圣水，洗涤苦涩，滋养人间与天堂共安好。

是的，父亲在天堂安好，雨天就是晴天。过几天去看您，去和您话情长，共好茗。

（二）

今天，清明过后，一个阴三阳四的日子，一个时日，一个季节的时日。一个天气，一个感觉很复杂但很走心的天气。 阴天，可已没有年后的干燥，有刚刚雨水的湿润。阴沉，透着阳光的眼睛，有清明春雨后的暖意。

父亲三年祭，我回家，我去看远在天国近在故乡风水宝地的乡人称东山坡——父亲满意之地的父亲。儿女去和父亲话别长。亲人一道，前往父亲新家、新府、新家园，再送去金银粮什，去说说话，去表达纪念和没有忘记的敬意，其实是心意。

我去跪拜，祈福父亲安好，祈望父亲理解、谅解和宽容，亦或春天清明的护佑。这也许是哭泣的春日，也许是晴好的祭日，也许是一种习俗，一种仪式，在我就是一种看望、祭拜和想念，亦或眼前的遥祝。

三年前，父亲走了，就在清明的季节，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郊游， 一转神，已有三年时光。三年了，父亲离开人间去安享闲适，不顾儿女苦苦挽留。那天，母亲的头发白了许多，儿女的记忆一度搁浅。但现在想来，我不怨父亲，我情愿尊重他的抉择，人间真的有尘垢，儿女真的有亏疚。连他一个小病都赶不走，何谈让他享清福于斯，在惨痛面前，我只有无语，苦水奔流汤汤。

三年了，我在春花秋月里等父亲回来，可只等了草木枯荣，天高路远。我在暑天寒夜跪求与父亲一见，可看到的只是他曾经的家的砖瓦和断炊的烟囱，只是那保藏他体温的大小农具，他留给我留给老家留给日子的点滴拂尘的记忆。

三年了，父亲，您在天国想我吗？您在他乡还好吗？您知道我经常到您的房前屋后看您等您想您念您吗？知道，我知道您一定知道母亲三年的念叨和孤独的远望怀想，知道儿女每一个寂寥的夜晚，每一天瑟瑟的期盼。

三年了，父亲，我知道您是一个明白的父亲，您会说三年让您有了一个新的家园，牛马成群，儿孙满堂；您会说三年了我们已接受您的选择，好好活在您留给我们的安好的家园；您会说三年会让人懂了一个道理：来去匆匆，离聚如常，千差万别，殊途同归。可我还是摇头，三年的念想，三年的揪心，三年的不舍，如影随行，伴我朝暮，伴我头白。

别这样，我的儿，我在这边挺好的，你该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陪伴你娘。一切都正常，一切都会过去。不要犯傻伤了自己和家人。

恍然如梦，心又空了。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我感到了他曾经的教导和理性的爱恋。父亲，儿不孝，可我还是不舍，不舍啊。三年，三年……

祭拜间，宁静无风。纸钱堆积起来如同金灿灿的圣坛。亲人们有意无意的看在眼里，可有可无的敷衍着，只有儿女默默地划来划去，无法摆脱虔诚和天然的敬仰。纸钱燃起如汹涌的金浪腾挪呼啸，烘烤着儿女的心，映照在家乡寥廓的原野。

其间，下了几滴雨，是老天垂泪，之后走下山坡，又小下了起来。再到辉渠假日酒店，雨粒落到库水里，绽出朵朵清白的梨花！那是父亲宽慰的心情吗，我的思绪被雨花打湿，无声起舞！

（三）

清明节，温和的天气。

母亲从姨妈家回家，牙病渐好，清明就清澈了，清白了，如雨过天晴。

遥想落鸦石桃花盛节，游者如织，车如水。

然我的眼里仅是几碟小菜，一壶温酒，母亲沐浴春寒的笑纹。

我心安然。清明里的青，清明里的白，清明里的空，构成出游的底板。

也许，桃红柳绿，碧水蓝天，只是一些盛景的点缀，高潮迭起的郊游里，原本就是原始的荒芜，醉人的春色里，都回荡着孤独的声音。

踏青因清明而沉重，清明因踏青而清凉。纷纷的脚步，纷纷的忧思。思

念的河流是永远的清明，不会因四季轮回而断流。

今天，我过得平静，因为心里有个清明。今天我心湖涟漪，因为有个念

想。当念想失联，清明就是真正的清明，真正的节气节日了吧。

今天，母亲给我一些饱含体温的钱。我知道那是母性的温暖，那是她思

念父亲的细节，那是她作为母亲的心态和姿态。我知道，父母的一生都是儿女的护佑之神。

我没有推辞，我懂得母亲在清明的心情。我只想顺从母亲的心意，在清

明时日，在余生的分秒。无论如何，我当珍惜珍重。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说，父母在，

清明尚有情明，父母去人生只剩清青。

今天，我沐浴清明之明。父亲走了，我陪母亲品茗，感受一个个挥之不

去的曾经温暖的清明节。

也许，不远处，那个闪烁爱意的桃花源里，也是茶韵悠悠，也是暖暖的

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