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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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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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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忆》连载

第一十八章 村里的工作组

“革命不拚命,要命有啥用!”村里大队部就在村子西头主街道紧靠路北,有十几间青砖瓦房。对着大队部路南墙上,用石灰写着醒目的大字标语。鱼子想起当时写这十个大字时,还是他帮忙提着石灰水桶的呢。但鱼子不理解这几个字的真正含义。难道革命就是为了拚命吗?

那是上级派工作组刚到村里时,一个姓周的队长亲手写的。他让鱼子帮他提着石灰水桶,当时这是很光荣的活儿。他用大排刷子写了一个下午。这些从大城市来的人,器宇轩昂,神采飞扬,一看就不是凡人,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他们吃住在村里,与农民一起劳动。不怕脏不怕累,特让农民感动。由于来了外人,小孩子们像过年一样高兴。大队门前的水泥电线杆上,那两只大喇叭整天唱着革命歌曲。那时的日子对小孩来说,特别振奋人心,精神头很足,玩得也开心。

记得工作组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笔挺的绿军裤,奶色的衬衣,扎着一条油光黑亮的大辫子。在当时的农村,这身打扮很洋气。更洋气的是一口鱼子们听不懂的蛮话。那时,鱼子们土得掉渣,根本听不懂她说的啥。用农村人的话说,她说话太蛮了,她是个蛮子。凡是说话听不懂的,村里人一律说成是蛮子。

据说这个女娃娃是从上海来的,她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当她站到村后池塘边上时,她那张娃娃脸上彰显了过分夸张的神色。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嘴巴张开着,说:“哇呀!好好漂亮的荷叶荷花啊!”这句话是鱼子问站在她身边的同事才知道的。鱼子们像跟屁虫一样站在她身边,她客气地问鱼子们能不能给她摘一朵荷花或荷叶,鱼子和小伙伴们没听懂,幸好她的同事给翻译了一下。鱼子们像接到圣旨一样,纷纷跳下池塘去摘荷叶或荷花。满池塘里都是光腚猴子,大家都想在她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一瞬间她怀里抱满了绿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她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声说:“不要啦!不要啦!”鱼子们仍然不断地往她怀里送。直到她同事把她的话翻译出来,才阻止了鱼子们。原来鱼子们并没听懂她说不要啦。

她给鱼子们增添了无限的欢乐,她在鱼子们眼里就是仙女,就是天外来客。鱼子想如果我能找这样的媳妇该多好呀!这样的人物鱼子仅仅在电影里见过,鱼子想起刚看过的《朝阳沟》,那里边的银环让鱼子向往了很久。曾决心也考上高中到城里领个银环那样的媳妇。当他看到这位洋气十足的姑娘以后,觉得银环比她差远了。人家不但长得俊,而且说话温柔滑溜,像杜鹃鸟一样。关键是听不懂她说什么,这一点更增加她的洋气。

“土杂肥,三鲜汤,不用化肥过长江。”这是工作组来村里后提出的口号。接下来就是各家各户用铁锹铲自己院子的土,说是这样的土肥壮。土杂肥就是由猪粪,土块,杂草沤泡而成的。所谓三鲜汤是指人尿、人粪、牲畜粪混合成的屎汤。

每天早上,各家各户都提着尿罐子去生产队缴尿尿。人粪也定期上缴,这都算工分,要根据工分分口粮。

村里大队书记夏马蹄,外号叫瞎马踢。据说他用队里马耕地时,正好碰到一匹公马和一匹母马谈恋爱,两匹马在地里发起情来。公马要上母马,他就用马鞭打公马,让它俩干活。结果把公马打急了,抬起蹄子踢中他一只眼,后来几乎失明了。村里人别的能耐没有,就会给人起外号(绰号),所以人们背后就叫他瞎马踢了。夏马蹄几乎是文盲,让他去县里学习吃食堂,也就是吃大锅饭。就是以一个生产队为单位,都在一起吃饭。他学习了28天,睡了28天,他没有文化听不懂人家讲的什么精神,会议一开始听不了几句倒头就睡了,好在开会人多,他缩在后边根本看不到他。他回来后传达上级的指示,召开了群众大会。

会场上,台下人头攒动,他站在台上,憋了半天才讲出话来,说:“这个当前进,目眼前,当前进的这个目眼前呢,马氏的这个马氏,马氏的这个伙食单位就要成了。”他反来复去就这几句话,群众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挺好玩,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在意。最后谁也没听懂他讲的什么。结果食堂也没吃成。

事后,鱼子听学校的老师们议论说:“夏书记可能是想学县里领导讲话,但是又学不全,结果弄巧成拙,他的本意应该是,当前或目前,马上就要成立伙食单位了。

工作队里全是些有文化的人,他们带领大家用“土杂肥,三鲜汤”浇麦子,没有化肥污染,特别环保。庄稼长得油光发亮。“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就是当时种庄稼的真实写照。

“没有不收获的耕耘。”经过社员同志们的辛苦劳动,小麦喜获大丰收。这时,工作队又提出了“颗粒归仓”的口号。像鱼子们也不能闲着,毛主席明确说了,“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教育必须为工农兵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必须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有了毛主席的指示,工作队就有了方向。为了把“颗粒归仓”落实好,工作队要求学生们必须参加生产劳动。鱼子们是一二年级,干不了什么大活,工作队就让低年级小学生拾麦穗。

村子南部有一条大河,在鱼子眼里是大河,其实也就十多米宽。河两岸树木成林,河中间绿水盈盈。横跨河上有一座桥,那就是鱼子偷牛皮纸水泥袋子迟到挨揍的桥,也是高尚寨大队向河南边的唯一通道。

鱼子所在的第三生产小队在河南边有百十亩地。学校上午上课,下午跟着生产队去河的南边劳动。领着鱼子们去的是第三小队的会计,他叫肚喜。按辈份鱼子该叫他大爷爷。他家就住在鱼子家前边,鱼子经常去他家里玩。肚喜的爹曾经是八路军,鱼子记得上学前跟着他爹放羊,那时鱼子身体弱,鱼子父亲为了给鱼子补身体,买了一只小奶羊,放羊的任务就交给了鱼子,鱼子年龄小,妈妈就对肚喜的爹说,他老爷爷,让鱼儿跟着你放羊去吧?老头高兴地答应了。

鱼子跟着老头放羊的日子很惬意。阳光明媚的春天,大地一片葱绿,春风轻轻地吹着,像姑娘的手一样给人按摩着皮肤。鱼子和老头把羊撒开在沟渠边、河滩上和野地里,随它们自由自在地啃青草。老头和鱼子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晒着和煦的阳光拉呱玩。

鱼子看着老头胸前有一个大伤疤,就问:“老爷爷,你那个地方咋回事?”老头说:“让日本鬼子用枪打的。”

老头接着给鱼子讲了起来。

老头说:“当时八路军给日本鬼子打仗,枪不如日本人的好,火(弹药)不如日本人的足。但八路军不怕死(流血牺牲)。”他说,我是在一次战斗中受的伤。我们集团冲锋,我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没有经验,心里吓得蹦蹦乱跳。连长让我把腰弯着往前冲,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直着身子往前冲。我看到别的战友都勇敢地冲了上去,也都弯着腰。我也跟了上去。结果一颗子弹打过来,我就听着“日”噗出一声就钻进我肉里去了,我一下子倒在地上。卫生员马上过来给我包扎伤口,把我用担架抬走了。

走到前线卫生所一看我的伤情,军医说马上送后方做手术去。就让一个支前的民工用一辆独轮车推着我往后方送。路面崎岖不平,周围不停地有冷枪冷炮。民工走得很快,车子上下蹦老高,让他颠震得我死去活来。等到达后方医院,军医打开纱布一看,高兴地大叫起来,原来子弹经过一路的颠簸从肉里自己跑出来了。军医让我忍住疼,我一咬牙,他拿镊子用力一夹,子弹头就出来了。军医问我怎么受的伤,我就说连长让我弯着腰往前冲,我刚冲几步就摔到了。他说幸亏弯着腰来,子弹打斜了。要不然子弹一下子穿透肺,就要命了。我这才明白连长让弯腰的意思。”

鱼子问:“后来呢?”

后来把我送到后方老乡家里养伤,伤养好了。部队早就开拨到不知哪儿了。我没去找部队就回家了。家里老人听说受伤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我当时再去找部队,只要我死不了,现在至少也得在京城弄个官当当。象咱家东头你的那几个老爷爷一样。我这倒好(可好),一个日本鬼子也没打着,反让日本鬼子打了一枪。现在上级什么也不给我,这一枪算是白挨了。但想开点就是了,人活着是第一位的,比啥待遇都强。

该到吃饭时候了,羊也吃饱了。老头赶着几只羊在前面走,鱼子在后边牵着他的咪咪(小奶羊)在后边跟着,一老一少还有几只羊儿组成了一幅田园牧歌图。

后来鱼子到老头家里去找肚喜借过书,好像有一本《找幸福》。大致意思是一个人为了幸福,历经千辛万苦去找幸福,最后找来找去才发现,他现在平淡的生活就是要找的幸福。

再后来,鱼子听别人说,肚喜家过得穷,说不上媳妇,要拿他妹妹换亲。他妹妹不同意,他娘要死要活地让他妹妹同意。还有人说,换亲不如转亲。鱼子弄不太懂什么是换亲,什么是转亲。鱼子只觉得肚喜妹妹长得挺漂亮的。后来才弄明白,农村里所谓换亲,就是找一家对方也说不上媳妇且正好也有妹妹或姐姐的,然后,互相换着结婚。也就是把自已的妹妹嫁给对方,对方的妹妹嫁给自己。这在农村里是件挺丢人的事情;所谓转亲,比换亲就复杂得多了。至少得三家或三家以上,形成一个圆形转着把妹妹嫁给对方。也就是A的妹妹嫁给B,B的妹妹嫁给C,C的妹妹嫁给A。这样大家都有媳妇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农村人也很势力,看不起换亲的人,但对转亲大家却表示理解。

鱼子记得当时肚喜家也不太穷,好像他本人有点好逞能,得罪人了。所以,媒婆说一个媳妇让人给扒掉了,再说一个又给扒掉了。有人说肚喜想媳妇想疯了,天天晒他的花被子。下雨了还不舍得往屋里收拾。

后来,他终于娶上了媳妇,至于是换的亲还是转的亲鱼子就搞不清楚了。反正娶了个胖乎乎挺漂亮的大姑娘,肚喜让鱼子喊她大奶奶,鱼子很听话地叫了一声,新媳妇羞红了脸。刚结婚时,他俩时常吵架,可能是那姑娘不大乐意,又听别人说,那姑娘要离婚,但是如果她离了,肚喜的妹妹也得回来,这样可能涉及到好几家人,只好不了了之。

肚喜领着鱼子们来到河南边的地里,麦子已经收割过了。扎好的麦个子码放在河堤上等候生产队里的拖拉机来运回麦场上脱粒。肚喜领着一帮小学生从河堤下往南赶着拾落下的麦穗。鱼子们年龄小,田地广阔无边,从地北头走到地南头至少要二里地。地里麦穗落下得不少,肚喜任命鱼子为拾麦穗小组的组长。鱼子觉得生产队会计能给自己封个官,是对自己的信任,心里特别高兴,自己不但要一弯腰一弯腰地带头走在前面,还要不时地看看别的同学有没有落下的麦穗,还要来回跑着收别的同学拾的麦穗。这样一来劳动强度大很了。肚喜在旁边不停地夸奖鱼子能干,鱼子干得就更欢了。到中午时分,鱼子居然累得躺在河沿上再也爬不起来。鱼子的妈妈听说后,从割麦组里过来背着鱼子回了家。

鱼子奶奶听说鱼子累得这么很,非常心疼,就到肚喜家找他说事去了。回来告诉鱼子说,熊了肚喜一顿。埋怨他故意让孩子干活,说他没好心眼子什么的。其实,鱼子一直没那么认为,觉得他还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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