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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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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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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逆行》连载

第十章

峨嵋号靠泊巫山码头。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胡乱地趴在港区上,零落无序的大小船只,像淘气的孩子没顾规矩,旁边众多的煤炭船污七八糟,是内河常见的杂货港。

游客按导游指点,一律的穿上救生衣,列队上岸。这时,岸上由巫县国旅组织的客车已在等候。然后起程前往大宁河。今天的旅程,是游览大三峡的两个弟弟——小三峡和小小三峡。

巫山县城建在长江北岸的巫山半腰上,属典型的山城,旅游大巴迟钝地穿行在唯一的窄窄主车道中,不时有斜插横行的手扶拖拉机,或其他农用车之类,就驶驶停停,沿途不见任何红绿灯,交通规则是靠人的耐性和谦让达成的。

大宁河是长江的支流,入江口在巫山城之东。大宁河两岸,几乎都是峭壁悬崖,没立锥之地,更无路可走。沿河无处不峡,无处不奇,无处不美,不是三峡胜似三峡,成了长江支流奇特惊人的一篇杰作。人们把它开发旅游,也只是近十年的事。于是这儿便成了与大三峡游“套装”的观赏项目——小三峡和小小三峡游,且不论它是否巧合。

又是逆流而行。

从大宁河下游的龙门峡起程,乘坐这儿特有的那种柳叶形小舟,宽不过五六尺,长却有好几丈,配有引擎。只是船的首尾还有相应两丈的舵和桡,舵不像惯常的那种宽扁,更像一般的橹叶;桡为前方后圆,由船头处探出操作,用作排险开路;前头掌桡者称“桡夫子”,舞动起桡来称“关公耍大刀”。为专门对付这险恶的小三峡,这儿的人一直沿用这种古老的航行方式。

才开航,举头望去,见峡谷上空,约二百多米高处,悬挂着一条弧形单孔两车道公路桥,足有二百米跨度,天知道是怎么架起来的。由于江峡幽深险峻,在船上看上去似乎有随时倾覆下来般吓人。得知叫龙门大桥,是当地唯一沟通渝鄂两地的省道公路桥,竟然是中国第一座采用无平衡重转体法施工的拱桥,为中国公路史上一大奇迹。只

是三峡水库蓄水后,水位将升高175米,预计有2/3以上主拱圈被淹没,桥下净空不能满足通航要求,所以这一1987创造的挂在半空的奇观,还未“炫耀”十年,国家已决定结束其使命,将拆毁改址重建,这就是局部与整体、一方与一国、短时与久远没有瞻前顾后和谐共处所造成的后果,也是大三峡在时代行进中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忽闻一阵“嘿哟”声,是人们惊讶于西岸上一行连绵不断的石孔——古栈道遗址。陡峭的西面江壁上,凿着一排同规则、等矩离的石孔,它起于滴翠峡,止于龙门峡,全长120公里,为我国现存规模最大、最完整的一处栈道遗址。让人不解的是,这壁崖石孔只是平行一列,光靠一端楔桩怎能撑得起桥来?于是有“立柱水中”之说,可是于激流之中,这柱如何之立?便怀疑是引水用的竹笕。为此中央电视台《大三峡》摄制组曾借旧石孔楔梁架笕验证,结果水是通了,可这百里竹笕,如何保住中途不滴不漏?终于还是回到原来的考证,确信是一古栈道无疑。君不见,“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巴山蜀水,无路可择,唯有凿壁修栈了。想想看,沿江峡百里,修搭栈道,从绝路中以凿石榫卯的方式,顺着崖壁,硬生生悬搭出一条百里木结构的“桥”一样的路来,这在古代该是一项何等顽朴且至伟的工程!沿途所见,绵绵不绝,只有让一团不解的疑问夹集着对先人生存意志的欣佩,逆舟而行,始终还是不得要领。

都说是一道无法开解的历史难题了。

那么,干脆就让心情轻松自由些吧,随便望去,目光所至,都是一幅幅瑰丽的山水画卷……

忽然,有人指着一个高高壁洞直呼:“啊,熊猫洞!”导游随之答道:“对,是熊猫洞,这洞离水面170米,到时三峡水库建成后,大水将把其淹没的。”经这么一说,人们就有些扫兴了,有人似乎不愿接受将来的事实,嘀咕道:不可能吧,水位会那么高么?导游却言之凿凿,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何止这些熊猫洞呀,无数的景点将要被永远埋没了,要看,你们尽可能多看一眼。也不知他居心如何,怎么要作这么一番鼓动。

再向前,便是一抹山舒水缓的宽谷地带。这就是著名的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大溪文化”遗址了。早在10多万年前,三峡地区的“长阳人”就生活在这里,而“大溪文化”也有5000多年。据载,巴人发轫于古夷水——清江流域;楚人“辟在荆山”——鄂西南漳县境内,都紧靠三峡。史家常将巴、楚并称,巴人和楚人各自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又彼此影响和融洽于三峡之中。屈原和他代表的楚辞,还有“巴女骑牛唱竹枝”,都是富有鲜明民族色彩的和地域色彩的文化圈。至今流传不衰的“哭嫁”、“跳丧”等富有特色的民间文艺,足见其流韵余风。这可是中华民族古老文化积淀最深厚的地域啊!只是我们走马观花,轻舟侧畔,无法充分领略其蕴含之精华,仅仅徒见其表而已。

热情的导游,始终以其职业的操守,硬是一次次扰乱你的心境和视线,可不,带着几分巴人的口音又在响起:“请注意,现在,我们进入巴雾峡了!”便拖曳你的目光,与他一起看那山似不似猴子捞月,那滩像不像乌龟爬行;远是虎出,近是马归;左有观音坐莲台,右有乌龟下蛋……诸如此类,一副练就得巧如鹦鹉般的职业嘴巴。便想,其实,游山玩水,导游都是最扼杀别人想像力的,他们一早背熟了台词,按图索骥,然后就一成不变、不厌其烦地把那套复制给你,以此代替或毁灭你特有的视觉感觉。但是,说句实话,尽管如此,现实中的我们却对类似这样的生活“导游”百般依赖或放手信任,可能这还不是懒惰意识或习惯性使然,更应该说是人类自身的一种悲哀。

说起来,小三峡比之大三峡,更有变化,更有看头,沿岸绝壁悬崖的造型和外观更有人情味,而自然景色更是色彩斑斓、千变万化。溪流的湍急,滩头的险恶,水之清冽,天之蓝净,堪称一首巴人吟唱的诗。你只有静静地赏着,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说,个中的诗句字眼,你不一定能辨得清,你光让感官去细细舔那扑面而来的多彩韵味,就够了,就醉了。

寂静中,前头的导游陡然站立起来,指着右岸峭壁,大声告知:看,那是悬棺!众游客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遁着指示方向眺望,见二百多米刀削般的悬崖上,迷蒙半腰处的台坎里,果然摆着一些黑乎乎的物件,由于太高,又远,棺木的形状看上去模糊不清,人们便吱吱喳喳一派议论。好奇是难免的。问题是,别说这么高看不出名堂,可能就是上得去,打得开那老朽悬棺,恐怕仍难对其说出个所以然。这古悬棺,除却三峡的川鄂两省,闽、云等10来个省的少数民族地区也有类似发现,所以都说那是上古时期的丧葬习俗。

为何要把死人的棺材停放在高高的悬崖裂缝上?这叫悬棺,也是个悬念,令后人难以捉摸。旁边的友人在嘀咕。我却在想:对于上古的人来说,肯定是一件家喻户晓的平常事,只是岁月把我们拉得太开,而延续者由于缺少文明和固有的惰性,于是这习俗便扮演了今日之迷,还来捉弄我们。

这曾经激起四川珙县一班侍弄文物者的兴致,他们冒死爬上悬崖,清理了10多具悬棺,自然有所发现:死者衣物多为麻织品,陪葬物有铁刀、青花瓷、刻花竹筒之类;而存放悬棺的岩壁,多画有渔猎舞蹈的半红色岩画。考证为当地少数民族僰人的一种风俗。自然,这风俗也因各地民族的不同而略有差异。

问题是,这么沉重的棺材,如何抬上悬崖,又如何移入防风档雨的崖隙中,古代落后的技术是怎样完成这些高难度的仪式的?

历史太久,华夏太老。其实这类事,在今日山西五台山中,人们仍在乐此不疲地沿习着呢——村人死了,棺材仍存放在山崖中,办法却没想象的那么难:用绳子把棺木沿崖顶悬放到洞口,由人把棺木拉入洞中。最后,再把洞中的人吊上崖顶。这是1993年5月25日的《新民晚报》,很轻松似的便把这千古之谜解了。据说这是让祖先安息于吉地乐土,以庇荫后辈升官(棺)发财。于是,升(悬)官(棺)的习俗便盛行开来。

当然,这也是一种“研究”出来的结果而已,实际做法和目的,只有天知道。不过就此说来,这是死者生前强加给生者的一种意愿呢,或是生者乐意以此折磨自己来补偿死者的一种行为?同样不得而知。

只是,人类历史翻阅到今天,仍沿习着如此古风,你于是感慨信仰和崇拜的魔力,坚韧而且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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