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的意思,有强盛,盛大,旺盛。
对于孙大盛来说,大盛,就是盛气凌人。
孙大盛很少用眼睛看人,除非是看甲方的时候。对于手下,一般是用他的鼻孔瞪着你,你越是吓得跟孙子似的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他越满足。
昨天顾忱在工作浴室跟白崇洗一起泡澡提起孙大盛的时候,孙大盛正在工地盛气凌人的指着一个工头鼻子说要砸扁它,正在这时,他的鼻子突然痒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喷嚏,当时孙大盛想,他妈的,谁又想我了?
没半小时,孙大盛接到顾忱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妈的,刚才是不是你又想我了,准没好事儿!”
几人夜宿山上,白崇洗和梁解放躺在石床上鼾声大起时,顾忱却和贾晓阳又下到温泉池子里彻夜畅谈直到东方发白,顾忱对安沣项目更多了几分信心,两人说定顾忱两天内出发到达安沣市。一大早,几人下山,白崇洗和顾忱把贾晓阳送到高速路口,顾忱去白崇洗公司取了自己的车,过来找孙大盛。
孙大盛的公司在北京西四环小瓦窑一处平房里,周围已是高楼林立只有这一旮旯还是平房,这还是他二十一年前带着十几号同乡刚来北京来给建筑工地抹灰时租的房子。现在孙大盛的身价早已上亿,但却还对此处情有独钟,进入一扇即将寿终正寝的斑驳铁门,可以见到一处一百多平方的空院子,院子里横七竖八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白色的跑了三十万公里的上一代雅阁,就是孙大盛的座驾。车里很脏,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正将一块沾满烟头卫生纸屑鼻屎的胶垫拖出来放在阳光下用水龙头使劲冲。
顾忱熟门熟路又拐了个弯,一头扎进孙大盛的办公室。当时孙大盛的第好像八十几任女秘书正坐在孙大盛大腿上给他修剪鼻毛,猛听得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剪刀差点让孙大盛从此有三个鼻孔,孙大盛忍住疼一巴掌将女秘书拍自己脚下,冲来人黑着脸骂:“操你妈的,啥时候能学会进老子办公室敲门?”
顾忱悠然自得的笑着,看着女秘书从地上爬起来,顺便递给自己一媚眼。“我明明给你准备有办公室,你非要整天躲这危房里,哪天地震了我还得来挖你。”
“挖你个球!”孙大盛捂着鼻孔大声骂,“看个屁,还不去给顾总倒水?”
女秘书惊慌失措跑出去,顺便又色迷迷递了一秋波。顾忱看着秘书的翘臀从嘎吱作响的房门后消失,笑问,“怎么,又换了?”
“不换不行,素质,素质太低呀。”
“废话,你好歹找一上过大专的秘书好不好?”顾忱笑呵呵坐在孙大盛对面那张破皮革沙发上,屁股在沙发面上来回挪动,找了个不会被弹簧扎疼屁股的位置。孙大盛瞪着他,问:“找我啥事?”
“来请你去我那儿办公啊,顺便再给你配个大专毕业的秘书。”顾忱语重心长的说:“听老弟一声劝,秘书,一定要找有素质的。”言下之意,分明是鄙视孙大盛的八十几任女秘书不是从酒桌上搜罗回来的服务员,就是歌厅里那些只收一百块钱小费的低档小姐。
“你娃娃懂个屁?”孙大盛不屑的看着他,“那些读过书的女孩子太精,到时候想甩都甩不掉。你那办公室太高雅,地毯上吐口痰也不好弄掉,算球,还是我这老房子待的舒服。快说,到底啥事儿?”
顾忱还是不紧不慢,见女秘书去而复回,将一杯热茶端到顾忱面前,第三次深情的凝视着顾忱。待她出去,顾忱笑了,“手头有个好项目,想不想参与?”
顾忱和孙大盛成为朋友,还是从大前年开始。那时,顾忱是一家房地产公司营销经理,孙大盛的大盛建筑公司承建公司的楼盘,没事儿时爱去顾忱办公室听顾忱忽悠房地产故事。久而久之,对顾忱特佩服,加上顾忱不像其他人那样老是盯着孙大盛吐痰的样子撇嘴,反而总是笑呵呵说想吐就吐吧,孙哥我觉得你吐痰的样子绝对潇洒,看你吐痰都快变成我的爱好了。
孙大盛一愣,呆呆抬头看着顾忱。顾忱哈哈大笑,伏在桌上直不起身,大笑道:“讽刺你呢。”孙大盛低头,也嘿嘿嘿尴尬的笑,从此再也没在顾忱面前吐过痰,但一点没有烦顾忱。
本来顾忱论身份应该是孙大盛甲方,但从来没有给过孙大盛甲方的脸子看,孙大盛于是觉得这人可交,于是常常找顾忱喝酒,顾忱也不推托,有酒就喝,喝完酒孙大盛拉着他去唱一晚上小姐小费只要一百块钱的歌厅,顾忱也毫不含糊。孙大盛知道顾忱常出没的是那种一晚上能花好几万的地方,竟然跟自己一起享受民工级娱乐也照样乐呵呵欣然接受,从心眼里喜欢顾忱的为人。久而久之,两人成为朋友。
有一次,孙大盛挺神秘找到顾忱,说:“我有一朋友,手里有个好项目,兄弟帮我判断判断。”
“啥项目?”
“房地产。”
顾忱一愣,笑着问:“孙哥啥时对房地产感兴趣了?”
“还不是你讲的?听了你的故事觉得再给房地产商卖苦力简直就是欺负自己,我有一哥们是一局长的秘书,他的局长被抓了。”
“哦?”
“局长是因为一个项目被抓的,被抓后,这项目自然停了下来,这一停就是四年。”
“停!”顾忱忙拦住他,问道:“你这项目是四年前的?那你这哥们是啥时候跟你说的?”
“当然是刚刚啊,他受牵连,也在里面蹲了四年,这不刚刚出来,跟你实话实说,那个项目就是我施工的,结果楼盖到刚出地面就停了,现在还有我一千万没给我。”
“这四年你没要账吗?再说这种项目应该拍卖才对呀?”
“里面具体情况我也弄不明白,反正这哥们说能做,说他们局里正想着处理掉这个项目,正找下家呢……”
就这样,顾忱开始帮助孙大盛对项目进行摸底,没想到,摸底的结果,这项目还真能做!这时的孙大盛手里一共也就有三千来万,是他来北京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二十年挣来的血汗钱,孙大盛说兄弟你可给哥瞅准了,这项目要赔里头,你哥我可要去跳楼了。
这时顾忱已经帮他摸清底细,蛮有信心的回答道:“放心,能做。我帮你操作,你只要把销售权给我就行。”
“行!”孙大盛极信赖顾忱。
其实,那时顾忱测算这个项目能给孙大盛赚三四千万,自己靠销售佣金也就挣个温饱,但至少可以有点启动资金让自己单飞了。
但随后的变化,远远超出了顾忱的想象……
那是一座规划为六万平米的大厦,二十八层。位置嘛,不好不差,当地均价也就是卖到六千一平米。大厦是这个局下属一个三产单位的,为了盖它,当时专门成立了一家项目公司。几年前项目立项时拿到的土地价格极为便宜,大厦建到这个程度,建筑成本加土地成本,总共往里投了七千多万,继续投下去的话,至少还要投入两个亿的建筑成本。
局长出事后,大厦的开发陷入停顿。项目公司的领导也跟着局长进去,这幢大厦成为单位的负担,时隔四年后,这家三产单位面临改制,新任领导不敢再碰这块烫手的山芋,于是想尽快处理掉。开出的条件很简单:拿七千万来,公司和项目一并转让。
顾忱给孙大盛分析:这种转让方式比较简单,以前单位是国企,局长出事后项目公司经过层层反复审计,资产很干净,里面也没什么猫腻和经济纠纷,再加上孙大盛本来就在里面,他拿下这个项目,应该是这家单位最能接受的优先人选。随后的建筑由孙大盛自己干,成本会少些,也就不到两个亿拿下,项目转让的七千万,其中因为有他自己一千万在里面,等于转让款是六千万,两亿六就是孙大盛的总成本。按目前销售额计算,大厦能卖到三亿六,加上开发过程中的其他各项费用的资金成本,最后净利润差不多能达到四千万。比孙大盛干建筑利润到高很多。
顾忱说:“干吧,风险不大,我帮你做销售,只要销售额1%的佣金,做下来你赚四千万,我赚三百六十万。”
孙大盛当时哭丧着脸道:“兄弟,我手头砸锅卖铁总共也就三千万,去哪里找这两亿六去?算球,还干个屁?”
顾忱拉着他笑道:“你不能这样算,第一,他们急于转让,条件还能谈,价格一定还能压;第二,即使价格谈不下来,你可以在付款方式上做文章,人家又没让你一次性付清?第三,你可以把接过来的土地拿去贷款,工程的启动资金不就有了吗?”
“贷款?”孙大盛眼前豁然开朗,思维一下从建筑模式跳入了房地产开发模式,兴奋的问顾忱,“能成吗?”
“能。”顾忱拍着胸脯说:“我帮你操作。”
孙大盛立即与顾忱签了份合作协议,将项目的谈判权全权委托给顾忱,并承诺事成之后销售代理权给顾忱。顾忱当时打工每年也就挣三四十万的工资加奖金,虽然仗着仗着业内小有名气帮人做些策划什么的,不过也是鸡毛蒜皮的挣些小钱,从没有自己做过销售代理和全案。第一次机会,顾忱准备全力捕捉。
首先,顾忱去找这家国企谈条件,关于价格,对方锁得很死,说我们是国企,价格是经过局里班子研究确定的,少一分都不成,少了,我可能就得跟上一任领导一样进去。但是,关于付款方式,顾忱却说动了他,几轮谈判下来,付款方式从一次性变成分三步走,按照刨去孙大盛一千万后的六千万计算:第一步,付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一千八百万;第二步,付百分之三十,在工程封顶后付清;最后一次付款是在封顶后六个月内,付清余下的百分之六十。
转让条件谈好了,顾忱立马拉着孙大盛去找银行里的朋友,那两年房地产项目贷款相对容易,银行也答应可以办土地质押贷款。
万事俱备,孙大盛却临阵退缩,哆哆嗦嗦跟顾忱说:“行吗到底?协议签完,俺可就成穷光蛋一个了!”气得顾忱大笑,“穷光蛋,你怎么不想想你只用一千多万就能换回来七千万的资产了?我要有钱早自己干了,还用跟着你?”
“那兄弟,咱先说好,事要不成了,我跳楼也得拉上你?”
“行!”顾忱答应特痛快。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毕竟是头一次独立操作这么个大项目,自己不过是一给人卖命的打工仔,孙大盛更是对房地产一窍不通的大老粗,要真赔了,孙大盛真敢跟自己玩命!但机会就在眼前,房地产本来就是勇敢者的游戏,想来想去,干!
签约前一晚,孙大盛破天荒请顾忱去一家顶级餐厅吃饭,只要最贵的菜和酒,两人一晚上造了两万多,孙大盛说:“奶奶的,反正两千万都花出去了,也不在乎这点钱。”吃完饭两人又去唱歌,孙大盛找了两个据说身价在北京城属于顶级之列的小姐,可心里光顾紧张和顾忱玩命喝酒,一晚上连小姐脸都没看清就醉倒在沙发上。一觉醒来,见房间里无人,俩顶级小姐早不知去向,顾忱在脑袋枕在自己脚脖子上,睡得比自己还沉。孙大盛看看手机,才九点多?不对呀,两人进门时不就九点了吗?难道是……孙大盛想想不对,冲到房间外,见走廊上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哪儿像营业的模样?孙大盛暗叫一声“不好!”肯定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了,而约定的签约时间,是十点!
孙大盛惊出一身冷汗,回屋推醒顾忱,两人跳起来就往外跑。大堂有人拦住他们,“您二位的场费和小费还没结呢?”
孙大盛说你快去开车我结账。
前台报出总共三万,孙大盛气得大叫你们宰猪呢?
收银员微笑说您二位昨晚光路易十三就吹了三瓶,这还多呀?
孙大盛顾不上啰嗦,往台子上扔下三沓现金冲出门去,顾忱开着自己以前那辆帕萨特一路狂奔,其实,狂奔只是形容驾驶的冲动,九点的北京,车是绝对狂奔不起来的,帕萨特挤在车堆里爬啊爬,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孙大盛忽然阴惨惨笑起来,顾忱顿时头皮发麻,“嘿嘿,说不定是老天爷有意让我放弃这个项目……”
顾忱不理他,抓起电话打给甲方老总,解释自己还是车龙里挤着。那边有些不悦,说我们整个领导班子都准备好了。顾忱连忙解释着顾不上违章从紧急车道冲下立交桥,赶到单位时,正好十点半。
领导们脸色很难看,预先准备的讲话也取消,大家在转让协议上签上字,领导说:“以后,这公司就是你们的了,好自为之。”
拿着一纸协议和项目公司的营业执照,孙大盛猛然发现,“靠!公司今年还没年检呢!”
接过公司,才知道里面原来还有那么多事。当天打给甲方一千八百万,孙大盛账上还有不到二百万现金,顾忱问你不是说还有三千万吗?孙大盛哭丧着脸道:“不还有一千万工程款还没要回来吗?”
就这样,孙大盛和顾忱开始了房地产市场上的惊险之旅。
项目公司就是现在的“北京大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前身。公司股权转让,更名,折腾完一圈,公司总算正式归孙大盛所有。两人绕着停工了四年的烂尾楼转了一圈,顾忱说:“老孙你好歹得弄个办公室售楼处什么的吧?”
孙大盛有些沮丧,道:“还售楼处呢?为这个烂项目,老子俩标都没敢去投了,那一千万工程款现在还没着落,这大楼我想开工,也没钱啊。你说的银行贷款呢?”
顾忱苦笑,“人家银行好歹也得看你公司的实力和形象吧,我本来打算你那一千万在现场盖个漂亮售楼处再把财务状况好好包装一下,你倒好,就这破烂尾楼,人家银行看一眼就得被你活活气死,还贷款呢?”
“那咋办?”孙大盛也愁了。
“能咋办?硬上呗。你不还有二百万吗?”
“干嘛?”
“总得盖个售楼处连带办公室吧,劳务建材先赊着,等银行钱一下来,什么都有了。”
孙大盛大叫头疼,说老子那点钱还等着给工地救急呢,不成不成。
顾忱也火了,说你要不硬着头皮往前走,这项目越拖越不好启动,到时候银行那头儿工作前功尽弃,你没了信誉,任何银行都不会贷给你钱,到时候项目可就真正烂在这儿了!
“娘呀天啊!”孙大盛抱头蹲地上,“早知道做房地产比干工程还烦,老子才不上这趟贼船呢?”
牢骚归牢骚,孙大盛心里也很清楚项目不能及时启动的后果,一边横下心来开始建售楼处,一边指挥工地的工人围住甲方办公室要工程款,这边顾忱帮着他找到设计院开始对原先的设计方案进行重新修改,项目毕竟的四年前的设计,大厦的外形早过时了。当然,设计费,也是顾忱凭着脸面先不用给的。
两个月后,售楼处终于有模有样的伫立在现场,孙大盛的工程款终于要了回来,设计费也给了设计院,新方案果然比老方案强了好些,看着办公室里那漂亮的二十八层充满现代风格的大厦,瘦了一圈的孙大盛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大厦原本是办公楼,但顾忱经过市场分析,认为改作公寓更有市场,但规划变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层层找人拉关系,一晚晚大把钱花出去,孙大盛和顾忱一晚上能洗六回澡唱七场歌,最后硬是把大厦调整成公寓。
这时施工图也出来了,万事俱备,只等开工。孙大盛却又发愁,说这么大体量的建筑,我要自己干真的没钱了,你这销售要快开始才行。
顾忱解释道销售必须要等到施工开始后才好进行,无论如何要先开工再说。孙大盛有一次被逼到惊险一跳的悬崖前,最后一合计,算了,孙大盛自己的公司根本没建这么大楼的实力和资质,还是找别家施工单位垫资吧。孙大盛找来一家垫资单位开了工,说好垫到六层。
孙大盛拉着顾忱让他举手发誓大楼在六层之前必须通过销售回钱,要不两人就一起从六楼跳下去。这时,顾忱心里也开始犯憷,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操盘,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这项目,顾忱从原先公司辞职,专心启动这边的销售工作。销售前期的资金,也只好由顾忱自己先垫上,几年的积蓄不到一个月就花得精光,没了钱,所有广告都没法再做,顾忱只得印了十万份宣传单页派人满世界去发,结果客户没招来,倒把城管招来了!望着罚款单顾忱犯了愁,只好又到处找人通融。最后罚款倒是象征性交了些,可算下来,请客的花销也比原先的罚款少不了多少!反而贴上了自己的精力。
银行的考察进行了三轮,贷款申请资料报了一遍又一遍,可贷款还是没下来,而这时顾忱的积蓄已经开始枯竭,孙大盛已经开始跪在媳妇儿跟前要家里的存折。
项目开始哼哼叽叽的销售,刚收了点定金,可更厉害的部门来了,项目没办预售许可证,属于违规销售,不但定金必须退还,另有高额罚款!
两人终于崩溃了。孙大盛这天拉着顾忱来到已经施工到五层的大楼上,阴惨惨道:“看吧,美丽的北京城,下个星期,我们也许就会消失在这美丽的余晖里……”
下星期,银行贷款还没批下来,销售彻底停了,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终于归零,孙大盛另外俩工地因为材料款和人工费拖欠,孙大盛再也不敢过去,而这边工地更惨——六楼的施工已经完工,该付工程款了,项目经理拿着一张两千多万的工程结算单找到孙大盛,笑嘻嘻请他签字。孙大盛毫不犹豫签上字,打发走他后拉着顾忱上了六楼顶,“美丽的堵车的北京城,永别了!”
顾忱拉着他,“哥,再挣扎几天,贷款,快下来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贷款已经不可能下来了。公司的财务状况摆在这里,银行并不是傻子。银行的钱是贷给那些不太需要钱的人,像他们这样为了钱能急尿裤子的主儿,银行的门是关闭的!
如果不是顾忱死命拉着,也许孙大盛在那天黄昏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孙大盛没有骂顾忱,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当时孙大盛在想,到底是自己先跳下去,还是先把顾忱给扔下去?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当你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希望,却回到你身边。
就在他们没有跳下去的那个晚上,顾忱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北京的房价突然涨了10%。
一夜间,大街上涌出来好些不知从那个角落钻出来的购房者,后来人们才反应过来,中国第二次房地产高潮来临了!
北京的房地产市场在压抑了几年后,突然雄起了。
售楼处里忽然挤满了看房人,顾忱孤注一掷,不管它什么预售证,放开了收定金。按照六千块钱一平米的价格,按房价10%收取定金,第一天,竟然一下子收了一千多万!当天这钱就转到施工单位账上,孙大盛和顾忱带着重生的喜悦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脑。顾忱跑去看别家楼盘,马上发现自己亏了,隔壁的楼盘已经卖到七千!
顾忱预感到一个时代的来临,他和孙大盛商量,暂时封盘,不能卖了。
“不行!”孙大盛说:“不卖楼钱从哪儿来?”
钱,在这时突然不再成为问题。银行第二天找上门来,给孙大盛和顾忱一人带了一尊银行刚发行的纯金小金人,祈求道:“孙总,顾总,贷款嘛,还是来我家吧?”
五千万贷款在一周内进到公司帐户,靠着这笔钱,项目一直做到封顶都没有再卖出一套房。曾经要罚款的单位又一次上门来,严肃的说:“你们不许积压囤房,必须马上销售!”
顾忱笑嘻嘻说:“我们预售证还没办下来呢。”
“明天,明天就办。”
然后,所有房子在一个月内卖光了,均价一万六,比当初的房价整整高出一万!六万平方米,就是六个亿!最后核算下来,孙大盛赚了五个亿净利润,比项目预期利润高出十几倍!从此一跃成为亿元俱乐部的会员。
顾忱也不差,挣了一千万佣金,拿这笔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始独立闯荡地产江湖。
但两个人马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又过了五个月,这座大厦二手房都买到了两万五!孙大盛错过了进入十亿元俱乐部的良机。
孙大盛有钱后,立即做出了一件没钱人突然有钱后一般都会做的事:甩掉了跟着自己二十年的农村黄脸婆。剩下的的钱存进银行,因为这点钱已经不足在北京的地产市场上生存。除去更换女人,孙大盛本色未变,仍然一如既往住在那个破烂小院里,继续开自己那辆跑了三十万公里的上一代雅阁,继续找些没有大专学历的女秘书给自己修剪鼻毛。
唯一的变化,是孙大盛的脾气更横了,发怒时,他鼻孔圆张,鼻毛呼扇,鼻筋暴张,鼻息喷火,给人以极大的震摄。
他和顾忱的关系也没变,提起往事,两人会唏嘘一番,互相说要没你,我哪有今天?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每次都是孙大盛请客,孙大盛说顾忱我欠你一个情,要不是你那天玩命的拽住我,我早在天堂看着下面一帮发了财的地产商只剩下痛哭流涕了。
为这这份情,顾忱今天来找孙大盛。
顾忱将安沣项目详细的说给孙大盛听,但是没有提及白崇洗。孙大盛犹豫道:“项目倒是不错,可我……”
“我不是让你投资,是让你给我入个股,帮兄弟一把。”
“行!”孙大盛特干脆,“谁让我欠你?但钱可能不会太多,我刚买了股票……”
“股票?”顾忱吓一跳。
“有个人说现在股票市场正好,这么多钱足够坐庄了,拿住一支股票,绝对稳赚不赔!所以,我把钱全投给他了,约好使用一年保30%利润,再多出部分,跟他对半分。”
“全投了……”顾忱有些吃惊,这么大事情,从来没听孙大盛提起,“风险是不是太……”
“没事。我去他们公司考察过了,去年帮有个人赚了十个亿!比房地产来钱快。所以,我手头儿也没啥钱了……”
“有多少?”顾忱忙问。
“大概也就四千万吧。”
顾忱心里略微盘算一下,心想应该也差不多。顾忱的想法很明确,去了安沣,一定要设法复制当年孙大盛空手套白狼的模式,几千万的启动资金,应该足够了。
“但是,我有个条件……”孙大盛说。
“什么?”
“工程得给我做。”
顾忱笑了,“这算什么事儿,工程当然给你。另外你这四千万算你的股份,只是我的股份稍微大些……”
“你的意思是我投资多股份少,你投资少股份多?没问题,谁让我欠你,我这就把钱给你打过去……”
顾忱忙拦住孙大盛,说:“不忙。我必须这两天去安沣市一趟,先等我把事情定下来再说。”
“好。”
“那好,那我先走,还得去买辆车去。”
“买车?什么车?你那车不去年刚买的吗?”
“是啊。可这么大一项目,我开着这辆越野跑安沣这样的小山沟里去,那儿人不识货,还以为我开着辆十万块的切诺基呢。”
孙大盛大笑道:“以为是切诺基就不错了,你刚开回来是我还以为是北京212呢,是该换了,对了,我跟你一起去。”
顾忱乐道:“你老人家终于想通换车了?”
“这个嘛……嘿嘿,我虽然不像你在乎形象,但近来这车老出毛病,不换也不行了,干脆买辆新的。”
两人一起去汽车交易市场看车。路上顾忱将项目的具体情况又说与孙大盛,孙大盛来了兴趣,说也想去安沣看看,两人约定后天出发。
到了4S店扎堆的交易市场,顾忱径直奔宝马奔驰而去,孙大盛说原来你早想好了买啥车,顾忱说废话,现在除了这几个车谁还认别的?孙大盛说其实车这东西二十万的跟一百万的没啥区别,开得舒服就行,我就还想买辆雅阁,那车皮实。顾忱连忙给他上课,说你现在已经是房地产商了,再开那车别人会笑话,也该升级了,倒不如咱俩一起买。孙大盛点头同意,行,你让我买啥就买啥就是。顾忱笑着说还是有钱好,买车跟买白菜似的。
两人停好车步行进店,孙大盛挂着脖子上那根戴了九年的油光闪亮的红领带,一件双排扣西服里套了件红色的前任老婆的手织毛衣,极为吸引眼球。只是他手里捏着个鼓鼓囊囊的手包极为引人遐想,别人却不知,里面其实只是一卷卫生纸,这是在顾忱持之以恒的教育宣传下的成果:用来接痰。
两人走进宝马展厅,销售人员迎上前,微笑的问顾忱,“先生来看车?”
“废话,不看车来看你呀?”孙大盛粗声粗气道。
“是。不知您来看什么车?”销售员还是只微笑着问顾忱。
顾忱指着辆宝马7展车,“有现车吗?”
“有,但只有黑色的。您看好哪个型号?”
“730有吗?”
“有,正好还有一辆顶配。”
“那不行,我们要俩。”孙大盛有大着嗓门来一句,销售员吃了一惊,呆看着顾忱,顾忱微笑,“那还有其他型号吗?”
“还有一辆760,也是顶配”
“哦,”顾忱还没答话,孙大盛又是一嗓子,“760就760好了,也行。”
销售员轻轻瞟了他一眼,低声说:“这俩车办下来快差一百万了……”
“一百万怎么的了?”孙大盛大声说,用鼻孔恶狠狠瞪销售员一眼,“不就一百万吗?没一百万的车老子还看不上呢?”说完拉开手包想拿出钱包……顾忱知道这人臭脾气又犯了,一定又是想把钱包拍桌上,说:“里面卡多的是,随便抽出张去刷!
手包拉开,“吧嗒”,却滚落出多半卷卫生纸,还是超市里一般打折后最便宜的那种,顾忱想笑,销售员也忍俊不禁,孙大盛有些尴尬,弯腰捡起卫生纸塞回包中,顾忱上去摁住他的手,笑道:“孙哥,其实以你身价,也该买辆760,不如这样,你要一辆760,我要一辆730。”
“行。”
销售员顿时瞪大眼睛盯着孙大盛,孙大盛鼻孔朝她一翻,再也理她。销售员立马满面春风对孙大盛笑道:“这位先生,我看760也更适合您……”
“废话少说,老子穷过,最知道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去,开票。”
“等等。”顾忱忙拦住他,问销售员道:“车能明天上好牌吗?”
“明天?”销售员面有难色,“进口车可能时间太紧……”
“我知道,但我急着用,你去问一下经理,要是明天上不了牌,我就不要了。”
“要不您自己提车去上牌……”
“废话,要自己能上早上了,还用找你?”
销售员跑去问经理,回来仍面有难色,说三天应该没问题,但两天实在有些紧张。
后天就是星期六,明天要上不了,就要等到下周一才行。顾忱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给白崇洗。
白崇洗第一句话就是:“小子你找着钱没?”
有孙大盛在场顾忱不好多说,只说应该没问题,我正买车呢。
白崇洗笑,“这就对了,还是买辆正经商务车开着吧,你那车忒不像样。宝马还是奔驰?”
“宝马,我后天想走,但今天提车,明天却不一定能上牌……”
“所以你小子又要麻烦我了?”
“嘿嘿,是。”
白崇洗想了想,说:“好,你那边提车吧,我找人。”
放下电话顾忱说提车,销售员瞪大了眼睛,说您找的是何方神圣,我们专门做这行都没这本事。
下来交钱验车提车,顾忱绕车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一个不妥处,问销售员:“车尾部那个730能去掉吗?”
“能。”销售员迅速答道:“买730的客人一般都提这个要求。”
“为啥?”孙大盛不解问顾忱。
顾忱有些不好意思,说:“这都不知道?730是入门版,人一看就知道是没钱又想充大头的主,哪像你,挂个760反而是一种显摆。”
孙大盛哈哈大笑,说那我把760弄掉贴你屁股后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孙大盛够意思,说话算话。
两个小时后,俩车一起被清理得瓦亮瓦亮一起停在出口,顾忱又绕车一周,一辆屁股上什么也没有,是货真价实的760,另一辆挂着760,却是顾忱的730。
顾忱中午请客,让孙大盛一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孙大盛哈哈大笑道老子从来就没你心眼多,现在想想有些不对,等于我给你一百万!放心,我才不在乎,反正我跟人说这车是760人也信,你说你的车是760人也信,等于咱俩少花了一百万!
白崇洗果然神通广大,第二天派他司机开着顾忱的车,又带着孙大盛的司机开着车去办手续,下午,两车都已经挂上了牌,司机回来笑着说:“一辆198,一辆168,一共花了不到十万块钱,白总说从您佣金里扣了。”
顾忱连连点头感谢,十万块钱在北京弄俩好牌,已经算是很便宜。
送走白崇洗司机,顾忱开着自己车拉着孙大盛去燕莎,说是为表示感谢想送孙大盛两套衣服,孙大盛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怕我穿成这样给你丢人,他妈的你给我买啥穿啥。”
换上顾忱为自己挑的一套西服和外加一件今年新款风衣,孙大盛顿时感觉自己年轻时尚不少,恍然间明白人靠衣装这句话的真谛,顾忱说:“你看那些明星,也都是靠化浓妆和穿着打扮包装起来的漂亮,真要让她们卸了装,跟平常人没啥差别。”孙大盛点头称是,“所以我说一百块钱的小姐跟一千块钱的小姐也没啥区别。”顾忱从来没有听见孙大盛说这样富于寓意的话,憋了一口气,然后才笑。两人把孙大盛原来那套穿了十一年的双排扣西服和红领带直接扔燕莎的垃圾桶里,手里拎着西服风衣领带衬衣和一双皮鞋穿着件咖啡色的套头毛衫和一件新款夹克脚踏一双板鞋出门,孙大盛对自己的新形象非常满意,说你送我去工地,给那帮王八蛋看看。顾忱把他送到工地,一下车,保安迎上前问:“您找谁?”
“他妈的王八蛋龟孙子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孙大盛破口大骂,顿时上来一群人,战战兢兢却一脸迷茫看着孙大盛的新装。
“娘的果真不认识了?”孙大盛继续怒。
有人赶紧说:“不是……不认识,孙总,而是吓了一大跳。”
“好不好看?”
“好。”一片叫好声。
“嘿嘿。”孙大盛得意的笑,“明天我出门两天,你们给我看好了工地,出了问题回来砸断你们狗腿。”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两辆宝马一前一后开进安沣市的收费站。前一辆是顾忱的山寨760,后一辆是孙大盛的原版760,孙大盛找的俩司机分别开着车,前车坐着顾忱的副总丁铭和两个部下,后车坐着顾忱和孙大盛。孙大盛昨晚新做的头发和护理,脸色红润精神十足,一点不想从前那个土包子。路上,顾忱又将项目的具体情况仔细说与孙大盛,也简要说了白崇洗先期的工作和顾忱的想法,孙大盛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小子从白崇洗手里倒腾回来的项目,早知道我就不炒股票直接把项目全吃下来得了。
“你股票咋样了?”
“靠,听说套进去了,他们说没关系,现在是抄底,按照他们的计划,价格还会往下走些,反正还有两个多亿没动呢。我说资金能不能动,这帮小子说,双方是签过委托协议的,协议期不到钱资金不能动,靠,等于这资金我是不能动的了。”
顾忱点点头,说没关系,目前自己做一个项目应该差不多。对了,到了安沣,咱俩就说都是白崇洗公司的股东就行,这次考察回去开董事会最后决策呢,要问起股份,就说公司是白崇洗控股。
“这个我懂。对了,你这项目到底能挣多少钱?”
“这个要再进行具体考察再说,咱们开始先拿他一个项目,总投资大几千万,收益嘛肯定不如北京,但100%的利润率还是有的。”
“好,反正到那儿后我不乱讲话,一切由你安排就是。”
警灯闪烁,警车旁还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下来一人,却是贾晓阳。顾忱赶紧拉着孙大盛下车,连连说不敢,怎么敢劳驾贾市长亲自来接?
贾晓阳满面春风,说已经是兄弟了还客气什么,这位是……
“哦,这是孙总,公司的另一个股东。”
“孙大盛。”孙大盛自我介绍。
贾晓阳一愣,马上笑了。
顾忱也笑,“不是孙大圣的圣,而是强盛的盛。”
贾晓阳跟顾忱他们坐上一个车,前头警车带路,孙大盛问:“怎么还麻烦警车开道?”贾晓阳笑,“市里招商引资的新政策,今后凡是重要的投资客商,经市政府特批可派警车开道保护。”
车直接进入安沣大酒店。顾忱问:“这就是上回白总住的酒店吗?”
“是,”贾晓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家酒店以前是市政府办的,前两年改制变成了私企,可能在经营管理上会出现问题,不过上回白总走后就进行了整顿,以后小姐应该没了。”
“有歌厅吗?”孙大盛插一句。
“歌厅是有的。”贾晓阳说:“酒店是按照四星级标准建的。
“没小姐咋唱歌啊?”
贾晓阳顿时有些尴尬,有些迷惑的望着顾忱,顾忱忙说:“孙总就爱开玩笑。”
下车,贾晓阳将客人安排好房间,顾忱和孙大盛分别安排了两个套间,贾晓阳陪顾忱入房间,说:“要不你们先休息一下,五点半时我来接大家一起吃饭,今晚唐书记去省里开会,由卫市长主持欢迎宴会。”
“什么宴会啊实在不敢麻烦领导……”顾忱忙客气,弯腰从旅行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双手递给贾晓阳,说:“这是兄弟一点心意,还请贾市长收下。”
“这个不行,市里有规定不得收取投资客商的任何形式的礼品。”
“只是一支水笔而已,我给几位领导每人备了一支,贾市长要是不收,那贾哥总能收下吧,贾哥?”
贾晓阳抵制不住顾忱的热情,只好收下。
这支水笔是顾忱花六千多买的,一共买了十支,他早已想好,来到安沣市后见到重要人物就送一支,送一支水笔作为礼品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谁也知道它的不菲价值,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为了安沣市的土地,顾忱已经做好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晚宴在酒店宴会厅举行,卫市长、贾晓阳、两位秘书长和市政府接待处长参加,公安局的陈局长专门被卫市长叫来一起参加,酒宴开始前,卫市长指着陈局长说:“顾总,孙总,这位是市公安局局长陈江,请他来,一是请陈局长向客人们表个态,市公安局一定会认真做好投资客商的安全工作,一定会为大家在安沣市的工作和生活保驾护航;二来,上回白总走后的当天,唐书记就专门组织召开了关于保护和鼓励外地投资客商正常活动的专题会议,会上还对陈局长作出了批评,今天请陈局长来,就是让陈局长向白总赔罪……”
“白总今天没来,只好请二位代替他接受我的道歉了。先干为敬。”陈江仰头先喝下一大杯酒,顾忱没拦住,只好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这杯酒我就代白总喝了……一句话没说完,顾忱嗓子里顿觉一股呛人的味道冲上来,憋了好半天才压下去,“不好,是茅台。”顾忱心里一惊,他最怕喝茅台这种酱香型的白酒,每一口下肚都如同受罪。贾晓阳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顾总怎么了?”
“这酒……没关系,我喝不惯茅台,习惯一下就好。”
卫市长关切的说:“要不换成五粮液?”
顾忱摇摇头,说:“没关系,茅台照样能把贾市长打倒。”
一桌人哈哈大笑,酒宴正式开始。其实顾忱是不好意思让人家换酒,只好硬着头皮往肚里灌。
每人喝下三杯酒,卫市长说这是安沣市规矩,叫“各扫门前雪”,喝过这三杯才能开始介绍赴宴人员。然后贾晓阳介绍安沣人员,顾忱介绍北京来人。孙大盛举起酒杯想给卫市长敬酒,被贾晓阳拉住,说来到安沣要执行当地的规矩。“什么规矩?”孙大盛问。贾晓阳微笑不说话,指示接待处长第一个上,接待处长端着一杯酒走到顾忱面前,说按照当地规矩,要先敬贵客三杯酒,顾忱吓一跳,说三杯下去就是一两,但所有人均说这三杯酒必须喝下去。顾忱无奈,只好又接过酒杯倒进肚里,接待处长立马又倒满一杯,顾忱只得又喝,三杯过后,接待处长又走到孙大盛面前。孙大盛大叫不公平,哪有只让客人喝你自己不喝的道理?卫市长说这就是安沣市的规矩,我们这里穷,好酒都是让客人多喝,自己家尽量少喝,正说明了安沣市人民的淳朴。孙大盛无奈看顾忱一眼,也只好喝下三杯。
满桌子人没有一个人动菜,顾忱也只好忍住不适,眼睁睁看见接待处长又走到丁铭面前,丁铭说自己不会喝酒,贾晓阳大笑道:“来我们这儿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们安沣市人民。”接待处长只微笑就站着不走,丁铭也只好喝下去,三杯酒下肚整张脸已经变得跟猪肝颜色差不多。
接待处长过完一圈,贾晓阳说:“好,大家可以吃菜了。”
顾忱暗地大呼终于解放,也顾不上客气,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菜。耳边却听得贾晓阳又说:“秘书长,该你了。”
顾忱和孙大盛面面相觑,心想要这样每个人上来喂自己喝三杯酒,菜还不怎么吃,六两酒就先下肚了。但既然人家话已事先说在前头,更有几位主人的热情相劝,酒,是如何能少?
就这样,几位主人每人绕场一周劝下每位客人三杯酒,到最后卫市长端着酒杯上前,已经喝晕了的孙大盛忽然大笑着说:“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们这是先把客人灌醉,这样客人就吃不成饭了,到底还是省钱。”
桌上一起大笑。喝下卫市长这一杯,桌上的菜竟然还没怎么动,丁铭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贾晓阳给大家介绍当地的美食,客人们却除了拼命往嘴里填菜,哪里顾得上听他介绍。
下来又是自由战斗,主人们端着酒杯满桌乱跑,客人们各自为战疲于应付,三个小时后,客人们基本被解决,只有顾忱尚清醒。卫市长宣布结束战斗,又问顾忱还想去有什么活动,或是洗澡,或是唱歌?顾忱苦笑,只想睡觉。
于是大家互相搀扶着出门,卫市长把客人送到电梯口,贾晓阳和接待处长送他们来到房间,顾忱又搀着孙大盛把他扔床上去,跟贾晓阳道别后独自回房睡觉。洗过澡刚睡下,手机突然响了,竟是白崇洗,白崇洗问怎么样,是不是喝高了?顾忱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会差点失身了。白崇洗哈哈大笑,说办完事赶紧回来,要不在安沣市喝出个胃出血什么的就完蛋了,当地酒风过于凶悍并毫无道理可言,其实我不想去投资还有一点顾虑,就是为这酒……
放下手机,顾忱刚想躺下,门又被大声敲响,竟是满脸通红的孙大盛歪靠在门边看着自己傻笑。
“你不是喝多睡觉了吗?”
“才没。”孙大盛咧嘴笑道:“要不装醉老子今天非死在酒桌上,骗他们的。”
顾忱有些意外,问道:“我见你的确喝了不少啊,早就超过了你的量。”
孙大盛哈哈大笑,酒店走廊里全是他的笑声,顾忱忙将他拉进房间关上门。“老子那也是装的,趁他们不注意,全吐茶杯里了。”
顾忱更好笑,认识这么久,才第一次知道孙大盛还会来这招儿,于是说:“我可没装,实实在在喝了一斤半多,想睡觉了。”
“不行。”孙大盛笑道:“我听人说安沣市虽然穷乡僻壤,但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般出美女,你没见酒店里的服务员长得都不错……”
“干嘛,酒后思淫欲吗?贾市长不是说酒店里已经没小姐了吗?”
孙大盛神秘的笑道:“洗浴中心里是没有了,可还有歌厅啊?我派人打听过了,白崇洗的事儿发生后,洗浴中心的按摩小姐都被清理了,可歌厅还有……”
顾忱坚决的摇头,说:“不行,我真想睡觉,你让司机陪你去吧,再说,我在北京陪你成天去唱歌,那些小姐我可从来没碰过,也没兴趣。”
“不行。”孙大盛伸手从床上拉起顾忱,“你要不陪哥哥投资的事儿就算作废,帮你这么大忙,这点事儿都不愿意帮我,再说,我已经让司机去开房了。”
顾忱苦笑,只好重新穿好衣服,跟着孙大盛往歌厅去。
歌厅就在酒店副楼二层,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一进大厅迎面一面落地的黑色玻璃,玻璃上面流水潺潺,水池里锦鲤游动,假山翠竹有悠扬的丝竹相伴。孙大盛的司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旁边还站着一个经理模样的西装男人。
见两人进来,西装男人笑迎上前,孙大盛大模大样用鼻孔扫他一眼没说话,司机在前带路,西装男人跟着孙大盛和顾忱身边轻声说:“老板,刚才这位已经都让我们安排妥当了,今晚包您玩得尽兴。”
孙大盛鼻子里“吭”了一声继续走。顾忱只好独自微笑着冲那人微笑点头,走进一个包房,沙发上几人站起来,顾忱吃了一惊,立即给了孙大盛一下,“你怎么把我员工也骚扰过来了?”除了丁铭醉得厉害,孙大盛竟然把顾忱公司两个员工也喊了过来,顾忱有些生气,这些场合他从来不让普通员工参与,当老板的,总得让员工跟自己保持些距离,一起去歌厅找小姐算什么事儿?
孙大盛挨了顾忱一拳却嘿嘿笑道:“别生气,大家今晚喝酒喝得太辛苦,放松一下嘛。”
顾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和孙大盛居中坐下,又让部下坐下,孙大盛两个司机早习惯了孙大盛的休闲方式,大模大样的坐在一边。
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妖艳的小姐。居中孙大盛和顾忱的位置,也坐着两个女孩。顾忱刚坐下怀里就冲进一股低档香水的气味,顾忱忍不住差点被熏得酒气上翻,忙一让,那女孩扑了个空,愣了一下,见顾忱沉着脸拿起水杯喝水,便缩在一边不敢吭声。孙大盛知道顾忱真生气了,忙大声笑道:“顾总今晚喝多了,大家自己唱歌放松一下。”又凑脸过来说顾忱道:“别板着你那张臭脸,弄得你俩手下浑身不自在,当老板的,也要给手下留点面子呀?”
顾忱抬头,果然俩部下也正一脸尴尬的发呆,于是笑着对他们说:“你们随便高兴,反正今晚有孙总请客,最好给他喝穷。”
房间气氛活跃起来,孙大盛那女孩长相算是最出众的,也是最机灵,不过半分钟,已经把头埋在孙大盛怀里惹得孙大盛大叫心肝宝贝……
顾忱不想来唱歌,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让人认为北京来的两个投资商是些只会泡妞的人物,偏偏孙大盛这家伙狗肉上不得正席,满脑子都是小姐。顾忱心里还是有些郁闷,对身边女孩爱搭不理,自顾自喝酒,孙大盛忽然过来拍一下顾忱,满脸女孩的口水映射在灯光里,喜不自胜的轻声说:“晴晴还是一大专生呢,学文秘的。”
那女孩正从他怀里钻出一张献媚的笑脸,顾忱苦笑道:“你不会又想要一新秘书吧?”
“没错,我看她挺合适的,又聪明又漂亮,比我现在那个强多了,我……”
“我看行!”顾忱忙打断他,“你不会也告诉她咱们来干嘛吧?”
“说了,当然说了,我说咱们是北京的房地产商,专门来这儿投资的。”
“靠!”顾忱心里暗骂,把头靠沙发上再也不说话。
一晚上顾忱装醉,孙大盛跟那女孩一见钟情如胶似漆恩爱得很,好容易等到两点多欢唱结束散场,孙大盛把那女孩带回自己房间,他手下俩司机也一人带一个女孩回房,顾忱暗暗后悔不该让孙大盛来这一趟,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叹口气独自回房睡觉。
更糟的是第二天,贾晓阳一早按照约定来陪顾忱吃早餐,孙大盛竟然大模大样带着新女秘书一起出现在餐厅,顾忱恨不得把头钻桌子底下去,怎么也没想到女秘书能这么快上岗。
贾晓阳也愣了,孙大盛大大咧咧介绍说这是我女秘书,晴晴,刘晴。
女秘书一张嘴就是安沣底下的县城口音,“您好,我叫刘晴。”
“好好好,刘秘书你好。”贾晓阳热情的伸手与刘晴相握,顾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要是贾晓阳知道自己以市长身份刚跟安沣一歌厅里的小姐握手,不知做何感想?刘晴亲昵的挽着孙大盛去拿食品,贾晓阳奇怪问顾忱,“这位刘秘书是……”
“是……当地的一位……导游,孙总对旅游感兴趣……”
“哦,有意思,有意思,哈哈,这个孙总有意思……”贾晓阳打哈哈,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大盛在刘晴屁股上拍一下。
吃过早餐顾忱就把孙大盛叫到一旁,恶狠狠说今天白天千万别让这个什么晴晴再出现,影响太不好,你看她穿这身衣服?
孙大盛看着晴晴那身妖艳的紫色长裙,有些明白过来,嘿嘿笑道:“好像是有些不太合适……”孙大盛招手把晴晴叫过来,随手塞她一沓钞票,说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整两套职业装,咱们下午再联系。
当着顾忱的面晴晴娇笑着在孙大盛脸上狠狠亲一下,说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回来宝贝儿……
还是警车开道,贾晓阳拿着白崇洗选定的几块地的资料带着顾忱他们在市里转,同时查看安沣市的市容市貌,几块地看完,顾忱在心里不由得佩服白崇洗的眼光,他选的四块地都在新区,也就是按照规划已经开始开工建设的新城区,未来的市政府及各部门及主要住宅区都将在这一片,还有一块地在市中心,目前还是市政府的一个建于五十年代的家属院,白崇洗相中这块地,看中的是它的地理位置,初步议定的土地出让金很低,即使算上现有住户的返迁安置成本,也绝对不会低于百分之六七十的利润。白崇洗的思路,是协议打包开发这四块地,先把这一块做完,然后新区的市场正好成熟,四块地整体开发完成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亿,但实际启动资金不过也就一个来亿。
但是,即使这一个亿,对于顾忱也是一个很难逾越的山峰。
在北京时白崇洗跟自己计算的启动资金七八千万能把项目运转起来,但却没有考虑到返迁安置等其他各式各样的费用,白崇洗没来得及考虑这么细,是因为他根本没把这项目放在眼里,几千万对于白崇洗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但对于顾忱而言,一千万也是一个大问题,没有一个亿很难把这么大的盘子运行起来,没有第一个,就没有后三个,自己的美梦就会全然落空,安沣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转瞬就会抛离自己而去。就这一个亿,还是考虑到土地出让金分期交付等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还根本没跟贾晓阳沟通过,按照白崇洗跟贾晓阳的设想,怎么也得一次性投个三四个亿才行。可目前这一个亿都成了大问题,但钱在哪里?偏偏孙大盛手里又没有现金,顾忱心里不免有些灰心,心里飞快的计算着,思考着有没有其他可能的合作方法。连车里贾晓阳和孙大盛的交谈都没有听进耳中,等听清他们说什么时,顾忱心里又是一阵恼火,孙大盛正向贾晓阳询问市政府新楼的施工能不能给他,作为投资的交换条件?贾晓阳对这个提议有些意料不到,只是原则性的说我们当然欢迎北京像您这样有实力的建筑商进入安沣市……顾忱心里大骂:“这该死的孙大盛再说下去,就把俩人的家底全抖搂出来了,贾晓阳看孙大盛的目光已经开始有点疑惑。顾忱忙打断孙大盛的话,笑着说:“老孙,你现在已经是房地产商了,就别再惦记那点工程好不好?”又对贾晓阳说:“孙总以前是做建筑起家的,不过他做那会儿建筑业利润高,一个亿的项目也能赚个三四千万,后来才开始投资房地产,不过手下也还有家建筑公司。”
“哦,哈哈,我看着孙总也……像……”贾晓阳微笑。顾忱趁机狠狠瞪孙大盛一眼,孙大盛也明白自己说多了,忙闭住了嘴。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贾晓阳指着窗外说:“顾总,孙总,你们看,咱们现在在一个桥上,底下的河水很漂亮,水面宽达两百米,水清见底,这条河,就是有名的沣水河,安沣市的名称,就由这条河而来。沣水河发源于安山,流经市中心,将整个城区一分为二……”
顾忱探头望去,河水果然清澈见底,岸边的绿化带已经在这乍暖还寒时分萌发出嫩绿来,河水在桥下蜿蜒流过,宛如美丽的一条玉带。
“你们看,过了桥头的十字路口,左边是市体育馆,右边是安沣市最大的沣水公园,再向前走,就到了你们住的安沣大酒店,这一片,是安沣市最美的地方,也是未来的商业中心。”
车动了,顾忱无意间往后看一眼,突然心中一动,正好车驶过十字路口,顾忱扭头盯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地方,问:“贾市长,刚才桥边的一块空地,是做什么之用?”
贾晓阳也回头看,微笑着说:“顾总好眼力,这块地上回白总来时也留意过,是我们这里一家企业早年拿到的地。”
顾忱盯着那块地,圈地的围墙上原先的字迹已经斑驳残缺看不出写的什么,“这块地,拿了已经很久了吧?”
“是呀,恐怕已经有三四年了,但因为企业改制出了点问题,就搁这儿了。”
“改制?”
“是呀,这块地其实也是市里一块心病,在市中心最好的位置突兀这么块空地,也有损于城市的形象。但催过老夫子好几次,每次他都假意在围墙里派几个工人装模作样一番便又无动静,久而久之,只好随他去了。”
“老夫子?”
贾晓阳笑,“就是安沣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劳总,我们都称他‘老夫子’”。
顾忱眼前顿时出现一个满头白发身着中式对襟长衫拄个拐棍的老爷子,边笑边说:“能回头去看一下吗?”
贾晓阳让车队掉头,重新回到围墙边。下车后基本依稀分辨出围墙上的几个因风雨而斑驳的红色大字:“戮力同心共创文明富裕的新安沣!”围墙前面路边的绿化带修剪得很整齐,但墙后几株高大的梧桐却努力探出枝头,未经修剪的沧桑颜面试图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环顾四周,地块位于地段的东北角,地块为坡状,北高南低,沣水河流经地块,恰恰形成了一个东南弧度的河弯,宛如将整块地怀抱在中央,河南岸是一条绿色沿河景观路,也就是刚才看到的十字路口,过了路口就是前年新建的市体育馆,体育馆东面一处绿色掩映的公园,连成一片茫茫绿波,透亮的蓝天白云把绿色照亮。地块西面马路是安沣市的中心主干道,地块北面的坡地上也是一片绿意盎然,春天提前来到这片绿地,绿色中露出些红顶砖墙,贾晓阳说:“那是沣水区政府区委所在地,那片绿色是一个大花园。”
“好一块风水宝地!”顾忱心里暗中赞叹,河弯怀抱,座北朝南,眼前明明就是一块房地产商梦想的理想人居宝地。回过头来问贾晓阳,“这块地已经被那个‘老夫子’获得了吗?”
“是啊,四年前我就是沣水区区长,这块地就在我对面,以前是市委党校,当时把这块地拿出来公开拍卖时,还曾在安沣市激起风云,但当地人谁都明白,有‘老夫子’在,这块地不会给别人,因此拍卖也只是走了个形式,‘老夫子’顺利摘牌,以六十万的价格拿走了地。”
“六十万?”顾忱心里一惊,心里盘算白崇洗要的那几块新区土地也快要到七八十万一亩了,现在要硬拍,怎么的也得拍到一百二三十万以上!“有多少亩?”
“一共是二百三十三亩。怎么样,地不错吧?”贾晓阳看着顾忱意味深长的笑,顾忱心里默默计算,土地出让金差不多要一亿四千万,顾忱站到桥头一个高处往围墙里望去,里面全是枯黄的杂草,好像没有人迹。
“这么好的地,不开发就可惜了。”
贾晓阳笑道,“这个‘老夫子’很狡猾,他仗着自己关系先用一点钱把地圈到手,现在要把地卖出去,他至少能赚双倍的钱。”
“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地,才舍不得卖。”顾忱笑道。
“对了,你们开发商的思路跟我们不一样,‘老夫子’一定也是这样想的,要不他这么困难都舍不得卖掉这块地,但要自己开发,他又没钱,这块地的出让金至今还有70%没交呢……”
“他才交了30%?剩下的钱拖了四年?”顾忱又吃一惊。
“这个嘛……哈哈,人家有人家的门道……”贾晓阳好像对这个“老夫子”讳莫如深,干笑两声,便不再说话。顾忱清楚在安沣市这样的小城市,能用30%的钱拿到这种宝地的绝非等闲人物,仅凭四年的利息就有多少?顾忱不想错过任何机会,在车上继续讯问这块地的情况,但贾晓阳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含糊其辞,顾忱于是不再多问,但心里,却决心弄清楚这块地的底细。
中午贾晓阳陪顾忱和孙大盛吃完饭,说下午有个会,只好请两位在酒店休息。孙大盛连连说好,其实心里巴不得贾晓阳有此安排,他的心思全在房间里床上等待他的晴晴身上。顾忱也客气的说上午该看的地方都已看过,下午正好自行考察下市场。贾晓阳让警车留下,顾忱忙推辞掉。于是贾晓阳不再客气,说唐书记已经从省里赶回来,下午开完会后会亲自来为北京客人接风。
下午孙大盛自然赖在晴晴的温柔乡里缠绵,顾忱也乐得清静,让丁铭开着车带着手下几人满城去看。
安沣小城果然景色很美,那种处处流露出来的天然美感是大都市无法比拟的,别有一番情趣。小城坐落在安山的天际线下,分外的恬静安逸。安山正好挡住了北面的寒风,所以安沣市冬天并不寒冷,春天来得也更早些。才刚入阳历三月,但枝头已经纷纷探出嫩绿前来争春。绿色掩映中,随处都是老旧低矮的建筑,新建或再建工程虽然也不少,但大多数是些政府投资的公建项目,新开发的商品住宅,不过有寥寥十来个,如此稀少的开发量,与城区八十万人口相比,实在是少了些。白崇洗的两份调研报告对安沣市未来两三年内的房地产市场是极为看好的,顾忱走了这一圈,自己的判断也基本吻合了报告结论。
白崇洗的放弃,无疑是自己的一次良机。当年自己只是从孙大盛手中分得一小把金砂,大块的纯金却被孙大盛拿走。这次却不一样,项目做下来,顾忱等于完成了一次从策划人到开发商的真正跳跃,是质的飞跃。顾忱的决心,好像车窗外的春风,正越来越浓……
还有一个观察,就是再建的十来个项目中,几乎没见到什么外地开发商的身影,其中有两个地里位置极佳的楼盘,其开发商是同一家:“安沣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
挂着“××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牌子的开发商,无一例外是国企,大多是从以前建设局房管局下属企业脱胎而来,其领导人也许几年前还是政府官员,与当地政府的关系远远比普通私营开发商更为密切,其人脉关系其利益链条,都是局外人无可想象的,难怪上午连贾晓阳都讳莫如深。
与上午那块地位于同一条沣水路上,直线距离不过一公里处,有个楼盘:“沣水人家”,正是“安沣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两个项目的其中之一,“沣水人家”的建筑面积不过七八万平方米,全是六层的砖混结构住宅,一看就是本地设计院的手笔,也就是北京十年前的设计水准,楼体外装已经结束,正在安装窗户。顾忱带人走进售楼大厅时,里面四个售楼员正围坐在一起打扑克,见有人进来,不过抬头瞟了一眼,便重新进入战斗。
顾忱和丁铭相视一笑,看来安沣房地产市场果然不错,销售员都被买房人惯成如此态度了吗?
售楼大厅其实很小,只有不到五十平米,中间一个沙盘就占了五平米,正在酣战的售楼员们占据了一个角落,顾忱围着沙盘转了一圈,问:“还有房子吗?”
“还有最后两套,一百四十平米的。”一个售楼员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把手里的一张牌重重砸茶几上,“大鬼!”
顾忱抬头去看贴在墙上的户型图,灯光很暗,要趴到近处去看,几个部下偷偷收集销售资料和记录数据,顾忱刚适应昏暗的灯光把墙上的小字看清楚,忽然,眼前的图片猛一清晰,耳朵里一阵手忙脚乱的桌椅拖拉声,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女售楼员已经亲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先生,你想看房?”
顾忱一惊,再看另外几个售楼员,纷纷面带微笑站在自己几个部下面前。门外传来一声喇叭,一辆红色的电动车停在门口,进来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女孩。顾忱看她时,正好与女孩的目光相对,顾忱一怔,来安沣市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个感觉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目光流转,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径直走到一个售楼员面前,微笑着说:“这是公司刚发的文件……”顾忱又有些意外,女孩基本没有什么当地口音,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也很好听。
她是谁?为什么刚才目中无人的售楼员见到她来突然换了一付嘴脸?顾忱满心纳闷,不禁又看她一眼。没想到,那女孩说话时眼睛也正看着他,目光再次相交时,顾忱清楚看到,那女孩的脸,红了一下。
顾忱笑了,认真的看着她。那女孩好像感觉到什么,说完话,竟走到顾忱跟前,微笑的说:“先生是看房还是买房?”
顾忱一愣,问:“看房和买房有什么区别吗?”
“有些来看房的人,一看就不像是成心买房的,”女孩笑,“比如您几位。”
“哦?”顾忱来了兴趣,“那我们像什么?”
“像……踩盘的!”
顾忱大笑,“为什么?”
“第一,您的车是北京的,北京人不会来我们这里买房,能开得起宝马的人,买也会买安山里的度假别墅,肯定不会对这个不到两千块钱的普通住宅感兴趣;第二,你们几个大男人一看就是一路的,而您一看就是领导;第三,您的目光总盯在我们楼盘的宣传语等文字上,而真正买房的人很少会留意到这些内容。”
“哦?”顾忱盯着女孩的脸看,她的五官很漂亮,眼睛尤其机灵,“那你的结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一位北京来的开发商。”
顾忱大笑点头,说你很会观察,你的判断仅凭这些吗?
女孩也微笑,“不光这些,近来来安沣市的投资商很多,很多都是做房地产的,挂着北京的车牌的也不少见。”
顾忱不由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浓厚兴趣,笑着又问:“那我也猜猜你是什么人好吗?”
“你猜?”女孩笑。
“你是一个……让她们害怕的人!”顾忱压低声音,很小心的冲那几个售楼员努努嘴道。女孩有些意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