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人们沉醉于美食品尝的热闹气氛中时,温贤德却神色紧张跑进祠堂,在易近人耳边嘀咕了一阵。易近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随温贤德一直出了祠堂大门,来到祠堂旁边的一棵古樟树下。
易近人焦急地问:“说吧,黄翠翠的爷们到底出啥事啦?”
温贤德欲说难开口,一副纠结的表情。犹豫一会,一咬牙说了:“山木打来电话,本来是打给你的,可你不在办公室,他就叫我转告给你,并说先不要扩散消息。”
易近人急不可待,催促道:“哎呀呀,你别婆婆妈妈啦,想急死我呀,直接说。”
温贤德说:“翠翠她爷们没了。”
易近人似乎没听明白,追问:“啥、啥没了?”
温贤德重复一遍:“是、是翠翠的爷们温孝强没了。”
“去哪了?是跟别的婆娘跑了?出、出、出国去了?”
“是死了、死了。”
好像晴天突然来了个大霹雳,让易近人彻底懵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问:“告诉我孝强是怎么死的?”
温贤德哀叹道:“听山木说,是被升降机给砸死的。他还说孝强是为救罗熙凤的爷们而死的。”
易近人茫然了,眼眶里泪水横溢,朦胧一片。
太阳已渐渐偏西,透过古樟树浓枝密叶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几只乌鸦在树枝间扑腾,不时发出惊悚的叫声。
易近人背对祠堂,面向皑皑群山,哑着嗓子说:“多么年轻的生命突然就没了,你叫我如何去面对翠翠,她还那么年轻,上有老下有小,以后怎么生活。”
唉,温贤德唉叹一声,“主任,要不要现在就把事情告诉翠翠?”
易近人摇头道:“暂时搁着,这事情太突然太伤心啦,我担心翠翠受不了,万一翠翠又出什么意外,我易近人就罪上加罪啦!”
温贤德安慰道:“主任不必自责,孝强的死与你无关。”
“谁说无关,如果我不让他们离乡背井到外面打工,孝强就不会死。”
“他可是为罗熙凤的爷们死的,要说自责,要说无法面对的应该是罗熙凤和她的爷们。”
易近人紧拽着头发,仰首苍穹,吊着嗓门痛苦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长龙村的爷们离开长龙,离开他们千思万念的婆娘。”
“主任,你自责什么,理应自责的是我和我那该死的爷们。”背后传来罗熙凤的声音,声音凄切、悲哀。
易近人、温贤德回转身,惊讶地注视着她。
罗熙凤继续说:“你们刚才说的我全听到了,什么也别说,这事就让我去跟翠翠说,让我去面对她和她的家人吧!”说着,趴在古樟树上嘤嘤而泣,泣声惊动了树上的乌鸦,乌鸦扑腾着翅膀冲出了树林,发出啊啊啊哀鸣的叫声向蓝天白云飞去。
观光文化节后的第二天,长龙村依旧是人山人海。这天,田头宝早早地从镇上回到了村里,他没有回家,没去集散中心,也没去哪家农家乐酒店,而是直奔龙胆小组黄翠翠的家里。恰好,黄翠翠已吃过早饭正要去公司上班,刚出家门就和田头宝撞上了。田头宝不顾男女之嫌,硬拉着黄翠翠至一僻静处,开口就说,孝强死了。黄翠翠以为他在咒孝强,扬起巴掌就朝他骟了过去。幸亏田头宝躲闪得快,要不然就白挨了一巴掌。田头宝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吼道:“是真的,山木打电话告诉我的,我一听说,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你家来告诉你。”
黄翠翠懵了,几乎崩溃。突然她竭斯底里大叫大闹起来:“孝强年纪轻轻,身体硬朗得很,怎么会突然死了?”
田头宝把山木告诉他的关于温孝强死的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黄翠翠哇的一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家里的老小。
温孝强已过花甲的父母抱着五岁的孙子惊慌失措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误以为是田头宝欺负了黄翠翠,拿起一根木棒就朝田头宝打去。田头宝抱头躲避,边躲边嚷:“是翠翠她爷们孝强走了、没了、被工地上的升降机给活活砸死了。”
孝强的父母突然一愣,慢慢地身子往下坠,最后扑倒在地上。
黄翠翠慌了,冲上去,见俩老都昏了过去,便朝田头宝吼:“我爸我妈心脏不好,恐怕……田头宝,快,快打120。”
田头宝知道酿大祸了,吓得捶胸顿足,狠骂自己:“都怪我,我是混蛋,我不该把事情告诉他们。”
黄翠翠几乎发疯,继续吼:“快打120、快、快。”
这时,易近人、温贤德、辛勤、罗熙凤、李嘉涵、冷紫悦、刘雨帘、郑梦怡、许芷仙、秦聪以及四邻八舍正好赶到,见状,全都惊慌失措起来。温贤德和辛勤一人抱一个老人进屋平放在床上。罗熙凤把黄翠翠搂入怀中,俩人伤到心坎处,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罗熙凤一边哭,一边诉:“翠翠,是凤姐对不起你,是凤姐的爷们对不起你家孝强,孝强是为救凤姐的爷们而死的,孝强是英雄,是凤姐家的大恩人,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场上响起一片哭声。
不远的山谷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黄翠翠的家门口。
易近人引导医生进屋。屋外,人越聚越多。大约二十分钟后,医生从屋里出来,低声宣布,老人受刺激致心梗,已无生命体征。
刹那间,仿佛天在哭地在泣。黄翠翠如五雷轰顶顿然失去知觉,活脱脱滑向地面。恰好医生在场,经紧急处置,黄翠翠很快苏醒过来。醒过来的黄翠翠哪受得了如此残酷的打击,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古朴典雅的村庄徘徊,在青山丽水间萦绕。
易近人的目光一直在人丛中寻找,终于在一棵桂花树下找到了他要寻找的身影。他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又放下,放下又拎起,口里不停地骂道:“田头宝你好叛逆啊,凡是长龙村负面影响的事,你发现最早传播最快。你表面君子实则小人,唯恐长龙不乱。今天你比任何时候都早跑来告诉翠翠她爷们的事,到底居心何在?昨天我就得到了消息,到现在我还瞒着翠翠,为什么?因为我怕、怕给翠翠的家庭造成更严重的伤害。眼下担心发生的事果然发生了,孝强他爸妈都走了,田头宝,这都是你造成的,你应该对俩老的死负责。”
黄翠翠像疯人一样冲向田头宝,抓住田头宝的衣服又撕又扯。
有人提醒田头宝快走,但田头宝没走,也没躲,任凭黄翠翠撕扯。也许是撕扯累了,黄翠翠停下手来,粗重地喘着气儿,又像是要昏厥的样子。罗熙凤忙伸手把她搀扶住。
田头宝扑通一声朝黄翠翠跪下,满怀愧疚地说:“翠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到要把消息尽快地告诉你,根本没去想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蛋、混蛋、最大的混蛋。”
易近人哼了几声,吼道:“你不仅是混蛋,你还是长龙村最大的坏蛋。”
医生建议扶黄翠翠进屋歇息,黄翠翠不让人扶,坚持自己走。见她一摇一晃走路不稳的样子,易近人上前欲背她,结果辛勤抢他前面,拦腰把她抱起冲进了屋里,罗熙凤率婆娘随后跟进。
就在这时,田头宝的婆娘郑龙珠和妹妹田晓惠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见田头宝跪着,郑龙珠全明白了,今天黄翠翠家的事准是他惹出来的,便气不打一处来,骂开了,可骂了几句,骂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哭得比任何人都伤情。田晓惠不知如何是好,想拉哥哥起来又觉得他咎由自取,跪有应得;想安慰一下嫂嫂又找不到合适的话。于是有一句没一句数落起田头宝来:“哥,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是啵?酒店一大摊子事你从不粘手,就爱跑回村里惹是生非,废自己的名声。眼下,翠翠的爷们刚走,公公婆婆又因为你的鲁莽走了。这次你不但对不起翠翠一家,你还对不起长龙村,以后你怎样来面对翠翠、怎样面对长龙村的父老乡亲。”
田头宝突然仰天、撕心裂肺般地嚎叫,啊啊啊……又突然跳起来像疯狗一样朝村外跑去。
易近人担心他一时情绪失控走向极端,命令现场所有的保安冲上去截住他。经过十几分钟的折腾,田头宝才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