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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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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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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侨》连载

第一章 熟悉的老屋

由三宝乡往北十余里,有一座名声响彻方圆百里的山,是由七座山相连组成的,人们叫它七星坡。七星坡不是一般的小土坡,而是在三宝乡最高的一座高峰,空手登上顶峰也要一个多小时,而我家就是住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村——仡侨。仡侨是七星山脚下最大的苗族村落,分别由大院子、小院子、桃子坪、滚石寨、榜上、青寨、石家寨、唐家屯等各个小寨组成的。

七星坡的东面有一条河沟,水都是从七星坡山里冒出来的,那里的水,养活了世世代代的仡侨人。每当雨后,雨水就会顺着河沟,穿过石家寨,汇入到仡侨唯一的小溪,然后等待被消散。而我最怀念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石家寨,它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我曾经看过沈从文先生的自传,想不到他竟然能想起两岁时的事情,这对于我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关于我四岁的时候还吃奶的事情成了家里兄弟姊妹的笑柄,事实上到底是不是被诬陷的,我也是一无所知。我最初的记忆,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记忆到现在还有些模糊,但还能记清那是一个冬天。我和哥哥在床上躺着还没睡,爸爸妈妈还在篝火旁说话,各睡一头的我们顽皮的用脚抵着脚,你推我,我推你,相互打闹着,笑得合不拢嘴,根本听不进爸妈的劝阻。记忆就一下转到了第二天,我发现我的右脚上缠着一块从别家老人过世时得来的白孝帕,踩在一块木板上面,坐在地左的那个石头围成的土火坑旁烤火。我才明白是昨晚闯祸了,在和哥哥玩闹的时候我的右脚被推脱臼了,深夜里也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着急得去房前的那条沟里为我采的老鹳草,捣烂后扯了一块孝帕包裹着。

这应该就是我最小的记忆了,至今我还清晰记得那个火坑的样子,是由几块石头围成的正方形,火是爸爸烧木炭卖剩的青冈木碳皮,戳动时火花四溅的恐怖样子我还没忘。那时的仡侨都是木屋,通常都是由三间房子组成的,中间的叫堂屋,左右分别是地左和喇纵,在堂屋的后面有一间小隔房叫后房。地左的地板和楼板都没铺上,地面全是凹凸不平的土,有许多沟沟壑壑和小山包,哥哥经常和同学一起在地面上弹弹珠。

我家地左是用来当灶房的,土灶是封在房间的最前面,和房子的朝向是一致的,后面用来存放木炭,多的时候八米长的房间一半都是堆着的木炭。每家每户的土灶都至少有三口大锅,分别有各自的作用。中间那口正对着窗户的锅用来煮饭,左边那口的旁边有一个烧制土水缸,方便加水就用来煮猪食,剩下右边的那口就用来炒菜。缸脚一年四季都放着一两个泡着糟辣子或是酸菜的土坛子,有时还放几块姜在坛子旁。地左的窗户是空着的没有木格子,只见窗户的外面钉着几张竹条,还夹着一些遗落的薄膜,薄膜和竹条都被烟熏黑了。可能修房子的时候就没装过那扇窗,也可能是某次争吵的时候打坏的。

堂屋就很简单了,没有家仙,也没有送子观音挂画,只有合伙买的一台小型打米机。堂屋很早就打了水泥地,我已经记不清打水泥地之前的模样了,估计和地左也是一样凹凸不平,只记得爸爸脚上绑着薄膜踩在混凝土上,拿着灰刀在那里撒一些水泥把面收平。堂屋后面的后房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被老鼠啃了洞的木柜,染的淡淡的红色估计是嫁妆,一直都用来存放旧书,有一次我在里面还翻到了爸爸的那本武功秘籍。那应该是奶奶的,在后来的一次争吵中被她搬走了,那本我好奇的武功秘籍也在凌乱的旧书堆里消失了。

喇纵是我从小到大待过最久的一间房,中间是一个水泥砌成的豪华火坑,火坑上面有一个曰字形的木框,专门用来熏挂腊肉。房间前面靠右的那个角落竖放着一张木床,是有床架的,还围着白色的蚊帐,那张蚊帐到现在还一直用着。靠堂屋的那根中柱的位置,放着一个很高的橱柜,橱柜的右边是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上面有一部家里最洋气的黑白电视。电视上有五个键,有三个长得像牛的乳头,是靠扭动或拉动的,左边的控制亮度,中间是清晰度,右边控制开关也控制声音。还有两个如一元硬币一般大小,是扳动的,我力气小扳不动,没用过就不知道是什么功能。橱柜的左边有一个装米的木柜子,再往里走,是进入后房的门,门旁边是一个衣柜,这些家具,都是爸爸从山里砍来杉木树,阴干后等到农闲时自己做的。

在仡侨除了富裕的人家的四合院,其他的普通木房一般都只有三大间。我家的房子是爷爷在世的时候建的,到了爸爸的手上喇纵的右边又加了一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后来因为怕牛被偷,就把它关到了那间房间,于是后来才有了后来名字,到现在已经住人了也还一直管它叫牛圈。牛圈的牛不是直接关在房间里的,而是在房间的前面建了一个牛栅栏,房间后面是一个谷仓,谷仓前面有个用来踩辣椒面的石踩钵。有一次牛从圈里跑出来到谷仓里吃谷子,险些被撑死,还把整个房间的板壁上弄得全是牛粪。

从牛圈走出来就是厕所了,是挖的一个土坑,在土坑上架着一个猪圈,猪圈的木板之间是有间隙的,刚好可以让猪粪排到坑里。猪粪是好肥料,只有种很重要的庄稼才舍得用,种土豆之类的是不用的,都是烧的草木灰,像育稻子苗这种重要的庄稼才会舍得用。整个厕所很简陋,墙面钉的那些木板全都是通风透亮的,冬天的时候上厕所屁股都会觉得冷。屋顶比主屋矮一些,坡向屋前,屋面不是像主屋那样用的瓦片,底子是一层薄膜,上面就是一层从山上割来的杉木树皮,还用几块大石头压着以免被大风刮走。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为了抓住雷公电母,就是用杉木皮滑的那面朝上盖在屋顶,等到雷公电母站在屋顶上打雷闪电的时候滑落摔下来就被抓住了,但那只是爸妈给我们讲的故事。

厕所的前面有一棵粗壮的老枫树,屹立在石头缝里面,每当刮风下雨,妈妈都担心它会突然倒下,砸倒我家这破旧的小木屋。有一次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家门前不远处的几个坟边来了一个陌生人坐在那里,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哥,坐在坟上认真的样子往我家这边望过来。要是一般人这么望的话一定是小偷提前过来踩点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好动手,但他的样子不像是小偷的模样。出于谨慎考虑,妈妈还是在去挑水的时候故意绕到他身后看看他在做什么。乍一看原来他是在画画,在画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枫树和我家的木屋,原来抹去了其他背景我家如此的美。老枫树下的小木屋,院子前还有一个妇人在晒衣服,几个孩子围着一起做游戏,淡淡无色的铅笔画,把我家描绘的淋漓尽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家印在画上的样子。后来没过多久那棵老枫树就被砍了,那一幅画也成了老枫树的遗像。

房子的左边还有一块菜园子,本来那是一块屋基,但是那家人还没有子女,就因为石家寨诡异的诅咒害了命。诅咒一直都没有人相信,也就没人继续流传,我只知道生活在石家寨里的石家人,夫妻双方不得共度六十大寿,在还满六十的时候就会因病或者意外去世。往往先走的人都是男子,那位主人家去世后妻子孤身一人也就只好另嫁了,房子也拆了,他家的土地就分给了寨里的其他人家,屋基才变回了耕地。在菜园子和房子之间是被一道石墙隔开的,墙上爬着一些妈妈种的南瓜藤,还挂有几个南瓜,最前面有两根李子树,结的李子却总被虫蛀。平坝的前面有根很大的梨树,后来因为爸爸生病,听别的风水先生说那根梨树正对大门不吉利,就只好砍去烧成炭卖了。

这就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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