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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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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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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0个日子的守望》连载

第七章

1

天气渐渐冷了,原野一片枯黄,妻子在家里给孩子们缝补御寒的棉衣。我散学回家了,孩子们也散学了,儿子一进院就喊:“妈妈,我回来了!”女儿揭起门帘,探着头笑盈盈地说:“我和哥哥买了韭菜,咱包饺子吧。”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和孩子们回家门是开着的,炕是热的,鸡猪也不乱哄哄了,这才像个家呀。

“哪儿买的韭菜?”妻子问。

“校门口饭菜的驴拉车上买的,”儿子答。

“你俩哪来的钱?”我接住女儿的书包,抚着她的头问。

“妈妈给的,一人一块,正好买两斤韭菜,”女儿说。

“我是给你俩买零食的钱,怎么就买韭菜了呢?”

“妈妈回来了,咱吃一顿团圆饺子!”女儿说。儿子笑眯眯的摊开书做起作业来,他升入初三了,明年就要考中师或者是高中,攻课不用我逼,抓得很紧。

听了女儿的话,我为孩子们的懂事而高兴。妻子收拾起针线活去做饭,我说天气一下子变冷了,你给孩子们弄衣服,饭我来做。女儿说她帮我。

我和女儿包起饺子来,边包边给女儿讲家乡吃饺子的习俗。女儿认真地听着,对我说:“爸爸,《学生天地》有征文竞赛,我就写一篇《包饺子》去参赛,您做我的辅导老师,好吗?”

“好,我的宝贝女儿有这样好的素材,这篇包饺子一定能写好的,”我鼓励女儿。

饭后,女儿就爬在被筒里写作文了。我看书,看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教材,没个文凭是不行的,我就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女儿的作文写好了,让我看,我说:“读吧,读给我听。”

女儿认真地读起来,读到自己认为语句不通顺的地方就停下来自己修改,改过后再读。整个过程我没插手,只是极认真地听着,听完了,女儿也就自己修改完了。

“文章写好后,多读几遍是非常重要的,读才能发现不足。当你觉着读起来优美了,顺口了,别人才能读得下去。如果连你自己都读不下去,别人还怎么读呀!”

“我懂了,爸爸。”

我接过女儿的作文本,一字一句的读,划出错别字让她再改。而后我从文章结构上加以指导,辅导女儿抄整齐,加了评语。我想借女儿参赛的激情指导她作文,没多想什么。可是,女儿的《包饺子》获奖了,《学生天地》把奖品和《荣誉证》寄给县教育局,教育局又转到学校,学校举行了颁奖仪式。女儿很高兴,我也高兴,女儿对作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一场雪落过,天气骤然变冷,学校到生火的时候了。各教室都泥了火炉,学生们早晨到校时每人拿一根柴,大家拾柴火焰高,一炉柴火燃尽,就是一盆炭火,教室里还是暖融融的。有史以来山区学校就是这么种取暖方法。教师呢,住校的人生个蜂窝煤炉子,即做饭又取暖。

一般情况下,我不生火。一个冬季分二三百蜂窝煤,我把它节约下来,拉回家用。其实,我也没有烤火的时间,每天早晨三节课都在教室里,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偶尔有一节课的空闲,谁的房间暖和就去谁的房间暖一阵子,有课了再去教室。

冬天,于我是漫长的,一个星期也不容易熬,熬着熬着就进了腊月,新年也就要到了。小的时候最爱过年了,过年能吃好饭,过年有新衣穿。长大后,越来越怕过年了,妻子苦苦辛辛劳累一年,该买一件新衣服的,可是不能奢望。我就更不能去想这些了,能给孩子们做一件像样的衣服就不错了。

这天,我给村邻们写对联,顺便给自己写了一幅,竟然想起的是陈毅题旧居的那幅:

年难过,过年难,年年难过,年年过

事难成,成事难,事事难成,事事成

横批:春待来年

好一个“春待来年”,总给人十分希望,十分等待。来年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责任田会五谷丰登吗?代课教师会有转正吗?妻子儿女过年会有喜欢的新衣吗?

也就在这一天的午后,邮递员背着沉甸甸的邮包进了我的土院,这些年我最盼望的就是邮递员的到来,他总会给我喜悦。这天,除了给我送来一张汇款单外,还有一封信,是县政协的。我纳闷,拆开时,是一张《政协委员通知书》。我受宠若惊,我成政协委员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呀!尽管我是一名代课教师,经济拮据,然而,这一政治待遇是何等的丰厚啊!

接下来,我就收到了“五届一次会议通知书”和两页提案纸。

这个新年尽管过得拮据,我是快乐的,我的灵魂得到了慰籍。当我走进政协武山县五届一次会议会场时,我感到神圣而庄重,五届委员是跨世纪的一届。按委员编组,我在文艺界这一组,面对着那么多微笑的面孔,听他们谈论我的作品,我品尝到了收获的甜蜜。

但我感到悲哀——没有人知道我是代课教师!

县政协给我订了一份《民主协商报》,我开始在这份报纸上发表作品了,新闻、通讯、散文、摄影作品。

这一年我三十五岁,看完了自考的书,临近考试时,我却囊中羞涩,放弃了。儿子六月份要参加高中升学考试,女儿要参加初中升学考试,我这个三十五岁的人还是为儿女们多想吧。

我放弃,是为未来投资。

从这一刻起,我有了新的想法:自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课程,学到知识就行了,文凭没钱拿就不拿它了。这一决定使我上了三年不发文凭的大学。

1998年,我该怎样来描述它呢?六月中旬,高中升学考试结束,儿子被武山二中录取,我很高兴,在这喜庆的时刻起,我就开始筹备上学的费用了。高中报名要七八百块钱,学校离家又一百多里路,备好住校的物什就还得三二百,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好在责任田里的大豆长势好,村里人说长得像连枷扇子,我和妻子就把来钱的门路瞅准了大豆。大豆一收割,赶紧打碾正是报名的时节。

女儿升初中考试也结束了,随之比不上儿子,但我也很高兴,全乡考个三十名左右,女儿已经努力了,是家庭拖累了孩子。

‘农”亦“教”的代课教师,生活的依靠是“农”,生命的依靠是“教”,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把生命倾注于教育,却靠农业养活着。看着麦田由绿变黄,呼吸着田野漂拂着的麦香,心里就踏实许多,走向学校的脚步也就轻盈许多,那沉重和疲惫就被沉甸甸的田野收藏了。

六月二十四日,学校结束课程,老师们忙着期末复习,加班加班点的想弄个好成绩,结束工作收割庄稼。黄澄澄的麦子、绿油油的大豆,多么诱人呀!

就在这一天的午后六点左右,晴朗的天空翻腾起乌云,斜阳给云朵镶上了一圈圈金边。霎时,有冷风吹来,伴有阴沉而不洪亮的雷声,整个云层就成血色的了。散学后我才到家里,天就变成了这样的脸色。两个孩子都在家,妻子正在收拾院里的柴火,圈猪圈鸡。一声轰鸣,像是天要塌下来了,就塌在我的土屋上,我赶忙拉起我的一双儿女奔到院子里。西南方就如一堵厚厚的冰墙,亮着银光向我的村子推进,推进……不到一分钟,鸡蛋大的冰雹就泼洒而来。我呼妻唤子,重新躲进土屋,那一颗颗冰雹就如撕开袋子的玻璃球,乒乒乓乓铺天盖地而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冰雹,我在发抖,眼睛都绿了。半小时后,院子里的冰层已淹到了一尺多深。妻子把麦子一碗一碗的往院子里泼洒,颤抖着声音不住地喊着什么,祈求着什么。我让她别洒麦子了,她说:“水龙王收粮了。小的时候每逢下暴雨,奶奶都这样给龙王爷送粮的。”

“你混!庄稼全完了,还洒,你吃什么!”我从她手中夺下碗,将浑身发抖的妻子拉进屋子。我就向母鸡罩小鸡一样,把两个孩子拉在怀里眼睁睁的盯着冰渣向门口涌来,心里还想着这简陋的土屋能不能承受雹子的袭击,会不会塌下来。

七点缺五分,冰雹嘎然而止,血红的太阳照在东面的山腰,半天空挂着一道彩虹。

整个村子笼罩在死神的阴影中,哭声抑扬而起。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冰水淹在膝盖上,我走不出去。我安顿妻子和孩子别出屋子,自己拿了铁锨把院墙捅了个窟窿,排泄院子里的积水。半小时后,土院才能行走。

我的村子连同全部的庄稼披着白色的哀衣,庄稼人一年的辛苦连一根健全的杆儿也找不到了。希望成了泡影,生命将要遭受饥饿的折磨。

苍天啦!

这场冰雹毁坏了全县四个乡二十余个行政村的庄稼,受灾人口达三万余人,所有的庄稼颗粒无收。村里的老人说:“活到了八十多,头一次遇着这样大的冰雹呀!”

我怎么办?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将向何处去寻找?家里的存粮不到六百斤,洋芋早完了,怀里的钱不到一百五十元,这就是我一家人的生命依靠吗?

我失魂落魄的熬到了学校放暑假。地里没有什么要收的了,村子里能出外的人都出外谋生去了,我对妻子说:“你看着家,我去打工。”

父亲怕挨饿,把才十二岁的女儿托给我的堂妹,介绍去一家饭馆洗锅洗碗。去了后,一见孩子太小,又不收留。堂妹就又将女儿介绍到一教师夫妇家里去做保姆,专门照管教师夫妇才一岁半的儿子。

我感到耻辱,痛不欲生,七尺男儿,养活不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幼小的心灵承受这么大的创伤,自己去养活自己!但我欲哭无泪,我是噙着眼泪把女儿送上车的。女儿走后我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黎明,就随着村邻们踏上了去建筑工地的路。

临走时,妻子和儿子在村口送我,我对儿子说:“你十五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和妈妈照看好自己。”

我对妻子说:“过几天去看看女儿。”

 

2

西宁,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我高中毕业那年,就随父亲的一位战友到了西宁,然后,转至海晏火车站生活了六个月。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起西宁。那时年轻的父亲在西北铁路局铺轨架桥队工作,他们把铁路从宝鸡直修到兰州,又从兰州修到了西宁。父亲保存着一本墨绿色硬纸背笔记本,封面上是一烫金的火车头,火车头下面是朱德的题词:“赠给修通兰青铁路的人。”

父亲一直舍不得写这本笔记,我上初中那年不懂事,从父亲的箱子底下偷了去,胡乱作了课堂笔记。后来父亲追问得紧,我才战战兢兢地把它交给了父亲,父亲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此后的日子,父亲常常讲起兰青铁路通车庆典,讲起他见到朱德元帅的情景。1960年,父亲被奶奶叫了回来,看着就要被饿死的奶奶,父亲没再去西宁,陪着奶奶度过了三年饥荒。父亲的战友大多都留在了西宁,直到现在和父亲保持关系的战友我喊他刘叔。我第一次到西宁转海晏就是刘叔领着的,本想给我找一份工作,可是机会不好,我只住了六个月,刘叔海晏火车站站长的职务丢了,我不得不回到了家乡,后来就去了石沟门营地做合同工。

那个清晨,我站在西宁火车站广场时,我感到了三份亲切,广场前的湟水大桥我见过,湟水的涛声我听过,藏民的腰刀我切过牛肉干……

我们同村的七个人一起走进铁路中庄采暖工程建筑工地,这里招民工,讲好工价后七个人住进一间工棚。我算了一下,日工资二十元,要挣够一千元我得二个月,要是加夜班,生活费就不吃正工资了。我握了农具和粉笔的手握住了架子车把,第一天上班我们拉灰浆打线胶板。

一天十个小时下来,两腿发抖,两臂发麻,躺在高架床上就云里雾里不知今宵是何年了。工友们问我:“这活比磨嘴皮如何?”

我知道他们是说我干不了,挖苦我。我说:“可比那自由,轻松多了!”真的,一天机械式的劳动,不用你去动脑子,不操心了,自然就轻松了。

干了三天后,带班的年轻工头说:“公司要检查,搅拌机前的那块牌子得写上灰浆的比例,没人能写。”

“我就能写呀!”我知道写字并不费力气,我可挣个轻松工。

年轻工头就给我一盒彩色粉笔,招呼民工把牌子扳倒放平,我写了起来。写好后,民工又把牌子竖起来,立在搅拌机前。第二天,公司经理来了,认认真真看了牌子,问年轻工头:“谁写的?”

“老南,你过来,”年轻工头喊我,我过去后他指着我说,“就是他。”

“你一笔好字,怎么来打工了?”经理问我。

我笑笑,没说什么。

“字写得这么漂亮,怎么能拉架子车呢!换他开搅拌机吧。

“开搅拌机一天多少钱?”我问。

“比小工多五元,晚上加班计两个工,”经理说。

“那好吧,”我答应了下来。

在铁路中庄建筑工地上我干了四十三天活,开了四十天搅拌机,这活儿轻松,还常常有加班,我干得很愉快。

在楼房封顶的那一周内,除了吃饭时闭闭眼睛外,我接连五个昼夜没休息。不是不让我休息,是我自己要干,一个昼夜五十元的诱惑,这可是我做代课教师一月挣不来的,我得抓紧为儿子挣学费。

第五个夜晚吃过夜餐后,我去解手,蹲在竹架板上就睡着了。这一睡去苦了我的村邻们,他们一听我一个小时前不见了,就到处找我,整个工地找了个遍也不见人影儿。大家知道我连续五个昼夜没休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都不得不停下活来找我。

不知是谁来解手,也不进厕所,而是站在门口掏出家伙就撒开了。我睡得正香,只觉得一股暖暖的水流从领口灌进来,我当是下雨了,用手去摸,就丢开了双手握着的架管,险些掉进了粪坑。我醒了,大喊一声:“有人!”

撒尿的人把家伙移了个方向在我的身旁哗哗啦啦一阵子后走了。我走出厕所,借着灯光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我在厕所里蹲了二个多小时。当我走近搅拌机时,大家拥向我,问我干啥去了。我说上厕所睡着了,不知是谁撒尿尿了我一领子,我得换衣裳去,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工头说:“扣你一个工。耽误了两个小时的活,我怎么向经理交待。”

“扣吧,”我说。

工头虽然年轻,人还可以,还是没给经理说。活干得少,他骗经理是搅拌机坏了,耽搁的。

第二天我被强硬推进了工棚,睡了个好觉。

这一天,天气晴朗,这么长时间了,我无暇观顾西宁的面容,更没关心过天气如何。晴天我们在露天干活,雨天我们在建筑物里面干活。这一天,站在四层楼顶的我被旁边铁路小学的铃声震得心里翻江倒海,难受死了,想从楼上跳下去的急躁。

这些日子来,和工友们住在工棚里闲聊,有人问我:“还当不当老师了?”我说:“民以食为天,他不养活我,还当他干什么!”我的确这样想过,我要打工养家糊口,供给孩子上学。自己的女儿都失学了,我还守着四十元钱的收入去教别人的孩子,这个代价太昂贵了。

然而,这铃声,它像魔鬼一样纠缠着我,让我惶惶不安,魂不守舍。它是那么亲切,那么悦耳,听到它就如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这个夜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的学校开学了,孩子们欢蹦乱跳的来到了学校。我班上的学生在校门口面朝我到校的方向翘首等待着我,等我给他们报名,发新书呢!

第二天清早,我找到了公司经理,把自己的情况坦白地告诉了他,经理很同情我,结清了我的工钱。我四十三天挣了六十三个工,退去伙食,我领到了一千二百元,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劳动报酬。

我整理行装,和工友们告别,去火车站买票。车在下午三点钟发,还有两个小时,我去商场了。我想给女儿买样东西,用以平衡我的心理。忽然想起女儿向我要过石英表,便找到买表的地方去。就在我拿着表要离开商场时,不远处走来一位女孩,从头上的小角辫到走路的姿态都是我女儿,我追过去,堵在他面前。女孩惊了,问我:“你干吗?”

“我……我认错人了,对不起!”我向女孩道歉。女孩笑了,说:“没关系!”

“你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哪儿买的?我女儿和你一样大,我也想买一件,”我说。的确,那件衣服挺好看的,红底白格,颜色不艳不素,还连着帽子呢!

女孩说:“我也刚买的,我领你去吧!”

我随着这位很像我女儿的小女孩去买衣服,我很高兴。下午三点,我坐上了西宁至兰州的列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顺风,我回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领儿子去报名,给儿子找住处。安顿儿子住下来后,我就去找女儿。

教师夫妇不让女儿跟我走,我的堂妹也不让女儿回家。理由很简单,当初讲好的,最少半年,时间不到不能走。我说:“孩子要上学。”

教师夫妇说:“你女儿来后,我们把保姆辞了,现在走让邻居怎么看待我们,会说我们对保姆不好,今天换这个明天换哪个的。”

我问女儿怎么办,女儿上齿咬着下唇,说;“他们待我挺好的,要不就干半年,明年开春了我再上五年级,再考初中。”

就这样,我可爱而苦难的女儿辍学半年。为此,我常常警醒自己,要学习挣钱,为了我的孩子,必须学会挣钱。

钱啦,我该怎么来诅咒你呢?

 

3

在一家人的生活毫无着落的时候,在一般人眼里我必须去为吃饭而奔波的时候,在一些民办教师转正为公派教师的同事眼里,我将丢开四十元而去挣多钱的时候,我还是兴高采乐地走进了学校。

这时,我才真正弄明白了十多年来自己安贫乐教的原因:我深深的爱着这个职业!

有代课教师同胞自慰说:“代课教师是个正当职业呀!”我敢断言,所有在代课教师这个岗位上坚守的人,都爱这个职业。就因为这份爱,才那么执著,才使中国大地上最为艰难困苦的山野渔村的村学和教学点没有关门,才使贫困地区的孩子能够接受义务教育。我还敢断言,从中国贫困农村走出去的学生,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多么伟大,将都毫无例外地接受过代课教师的培育,代课教师用自己的艰辛人生为他们的成功人生作了基石。

开学工作就绪,开课了,面对眼前这些土里土气却生龙活虎的孩子,我想我的女儿。自己站在讲台上,而自己的女儿却失学了,这似乎是对我失败人生的绝妙讽刺,我悲凉透了。

怎样解决生活问题呢?妻子从娘家要了几百斤黄萝卜,星期天我赶着骡子驮回家。学区又为受灾村庄的代课教师每人救助了两袋子面粉,加之家里还有的一点点余粮,我心里才踏实了些。

这个冬天是怎么度过的,现在想来我都无法叙述了,苦难太多,就不是苦难了,如黄连极苦但泡在黄莲汤里的人就无所谓苦一样。寒假,我学着做起了生意。最初想弄些烟花爆竹之类的年货去买,后来一想太危险就打消了念头。村里有去秦安批发年画再到当地市场卖的,认真想想,这生意还能做,就打凑了点钱去了秦安。

卖年画赚钱,生意肥实,只要瞅准了,腊月十多天的利润比我一年的收入要高。对开门神一张才一角三分钱,零售就是一元,家家户户贴门神,销售量还挺大的。卖门神的时候就有人问对联,我灵机一动,毛笔还是能提得起来的,干脆写些对联一起卖。就这样,我的门神对联整整买了七年。(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今天,也是白天写对联,晚上才抽空写作的。明天腊月二十一是当地赶集的日子,为了赶集今天我写了一百二十幅对联呢!)

无商不富,无农不稳。我在失了农的第一个年节,大小做了一趟生意,这个年过得比往年还有起色。

春节过后,我将女儿领到学校,报了五年级(武山是小学五年制),我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些。

过了农历二月二,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二弟和四弟在保定市郊承包了一家预制板厂,他们要走的时候对我说:“我俩想让嫂子去板厂给民工做饭去,你同意不?”

“你嫂子想去吗?”我问。

“嫂子同意,就看你在家里行不行,”兄弟说。

我思忖片刻,说:“行。”

妻子外出打工,家里只有我和女儿,每天清晨六点半,我们父女俩锁门上学;中午十二点回家,一点左右再锁门,傍晚六点左右才回家,日子就以这样一个固定的模式过着。我生命中经历的唯一一个荒年也就要这样度过去了。

这一年,我的责任田丰收了。

夏收的时候,我和女儿真所谓里里外外一把手,我学会了打场,簸粮食,所有男人女人干的庄稼活我全学会了,干得还很好呢。女儿是我的好帮手,家务不再要我操心,干得叮当响。万一干不了的活有我母亲帮忙,所以在开学前我把地里的农活全部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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