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城十字大街,东西七里七,南北六里六,其起点和终点指的就是四门。我记忆里,东门外是火车站,由火车站往西走大约半里地,有座桥,这里就是原来的东门。在东门和桥之间,靠近火车站的南面,还有座水泥的塔,白色的,仿佛是一支麻秆铅笔,高高地插在那里。因为是日本鬼子沿铁路线向东北侵略时的建筑,大约在我上中学的 1964 年以前,就已经推掉了。东门一直没有门。只是人们出门办事才说,东门里道南或者道北。由此往十字街,都是绝对的一马平川,只是再往西门走才逐渐有了坡度,可见当初选址的眼光。有这么大的一块平地,即使在我们那里的号称松嫩平原,也真不容易 ;所谓平原,无非是一片大的一望无际的丘陵。
西门一直是有门的,其实就是两方砖柱,上面弯曲地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门楣,来往的车辆行人就在那里经过,就像现在小区设限的标杆。四门最出名的是西门,因西门外有座黄土的大坑,清末民初的时候在那里经常处决犯人。当时人们除了往那里看“热闹”,还留下了一句口头禅,也就是损人的时候说,“你出西门啊!”冯说的这个时间,与鲁迅先生发表小说《药》,即人血馒头的时间大致相当,也就是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
北门是我经常出入的地方,所以很熟悉。南门只去过一次,那时还有牌楼。我的老叔就在北门里道西的皮革厂。因为处理皮子,整天发着腐烂的臭气,还有沤制皮子的黄水,一直流向西北的大沟。新中国成立之后不久,就被人民政府处理得干干净净了。这有点儿像老舍的《龙须沟》。道东有一家丝绸店,是一座青砖的两层小楼,上面有三个巨大的标志 :裕泰永。邻近就是药铺久逢长。裕泰永后来改做县里的食品厂,我们很喜欢从那里经过,烤面包的香味和熬糖稀的苦味,混合着,整天地蒸腾。一个县一个大型食品厂,各个乡下若干小供销社,一辆牛车,就十天半月地到那里上货,归来仿佛就是电影里的城南旧事。等我到城里教学,在食品厂那里工作的一个同学,还专程跑来看我,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药铺久逢长开了许多年,直到后来才合并到东街道北的白求恩药店。
冯文洵在《海伦杂咏·四》里说,柴市在南门内路东。我上次回家,还见道西有一个柴火市烧饼店,买了二十个烧饼,是老铺子,很有名而且很便宜的。粮市在北二道街东头,这个记载我似乎还有影象,我的一个同学的小妹子,早些年还分配在那里做了店员,现在是被个人承包,成为粮油公司,她可能都退休了。
冯说城门其实有六座,“再议城基定,通衢辟六门。”即除了东西南北四门,还有东南门和西北门。西北门,就是我老叔他们家的后边。出了这个门,就是旧时候的乱死岗子,那里原来还有座庙宇,俗称寄骨寺。到处的土丘,到处的被翻的白骨。养老院的是一排排葬在那里的。大约也是在与治理臭水沟的同时,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哪一年,那里完全被推土机铲平,出现了一片黑松林。西北门冯说外面还有个拐把城,这个也听我老叔讲过,后来叫连城了。东南门的那个城无名,后来叫保城,两城都是菜农。至于这四大城门的城墙似乎早就没有了一点印象,但人们有时候还叫“城豁子”,显然原先是有城的。
冯说,城壕失修,通行成路,八年挖修一次,旋又颓圮,十年夏由商会筹修。那就是1919 和 1921 年。但北面的城壕我是见过,而且还爬过的,但那也是要在下了中学以后的事情了。城里原来是有妓院的,冯说,戏园一,娼寮数十家。戏园就是德才兄书页的照片海伦人民剧院那个位置,也就是县文化馆的右手边。妓院是在西二道街一排低而且窄的平房子里,那房子,人走在南北的街上,眼睛要往下看,是下了台阶才可以入内的。这些旧时代的污物,也都早已被我们扫地出门,小孩子已经完全听不懂,真的是像在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