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儿童竹椅

我从慈溪回大连的时候，昭卿说你还要带什么吗？我说带一把儿童竹椅给小孩子坐吧。但当我们到一位竹器师傅作坊，人家说已改做别的不做竹椅之类了；昭卿便向竹器师傅说明了我的情况，竹器师傅沉思一下说，那你们下星期的这时候来拿。

这把竹椅，我们到大连一直连续给三个小孩子坐过，至今已有37年，表面已磨得很光亮，椅子背靠虽已被小孩子玩拆掉，而底座还十分坚固，到户外乘凉，大人们就夹出来，当马扎坐。北方没有竹椅，邻居们便常常开玩笑似的抢去坐坐，感觉新鲜湿凉。

而那天我们去竹器作坊拿那把儿童竹椅，竹器师傅正在忙着答对别的客人，见我们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后棚拖过两棵新竹，嚓嚓地工作起来。

竹器的选材很讲究。竹子是我们走后人家竹器师傅现从江西那边船进来的，做竹器要新竹，是因竹器往往还有火烤的工序，旧竹失水是不能用的。竹椅下料，竹器师傅没有用尺，简单目测过了，便用拐锯把背靠、四腿和坐面全部截完，然后用弯刀咔咔地削去竹节，单手刨子随便转了一圈，荒料即在竹器师傅手中顷刻变得干净馨香起来。制作过程中，竹器师傅是先使火烤椅子背靠的，因背靠火烤之后还需要定型，这样在等待的间歇里，还可插空做出竹椅的其他部件，不至浪费时间。

竹器师傅的神操使我们很惊讶，昭卿捋表看看，一把儿童竹椅做完，正好用了45分钟。

昭卿是一个精明人，那时他已有了自己的胶木件厂，产品在北方几省都有销售。我到浙江时，家住在他老屋，他新楼还给我在二楼腾出了一个空间，叫我写作。事后他告诉我，竹器火烤这道工序很关键，柴需要青蒿，因青蒿无烈焰，与汗青十分相宜。

这使我重新想起来竹器师傅火烤椅子背靠的场景：竹器师傅把下好料的椅子背靠置于火烟之上时，便开始处理竹椅的坐面，而目光却一直斜视盯着，当椅子背靠在火烟中发出一股温馨的初香，竹器师傅便迅速放下手中的部件，操起充满气体的椅子背靠，用手把火燎一捋而净，椅子背靠顺势在他手中弯成一张弓，一条粗布带子把这张弓的两头绷得紧紧实实。

庄子的运斤成风，其实说的便是写文章与匠作为同一道理的故事。

现在看我37年前的文章，之所以做不出一把像样的“儿童竹椅”，问题不主要是出在选材、下料和火烤上——当然这些工序都是有问题的，而更主要的是我还不是一位“火烟纯青”的竹器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