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在古诗词中,已很少使用其本义——颜料,即我们现在所说的唇膏,更多的是将其作为一种特征属性词汇,一种颜色或一种性别而被诗化着,其所指代的本体属性,已由物转而为人。
杜甫《曲江对雨》“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李煜《相见欢》“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杜诗的“林花著雨胭脂湿”的胭脂,即胭脂红的那种颜色。李词的“胭脂泪”的胭脂,则指的是宫女。
《红楼梦》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袭人道:“再不许毁僧谤道,调脂弄粉。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
袭人劝宝玉的这句话,为特征属性词汇胭脂的诗化过程,提供了一个直解。作为唇膏的胭脂,是涂抹在如花袭人这样少女的嘴上,于是在诗化中,胭脂便因此失去了唇膏的本体属性,而成为特征属性用来代指少女,当然也指有如“胭脂虎”王熙凤这样娇横的女人。以胭脂指称颜色,本文暂且不论,以胭脂指称女人的情况有两种:
(一)间喻性诗化:写虚
王安石《西江月·红梅》“梅好惟嫌淡伫,天教薄与胭脂。”
纳兰容若《菩萨蛮》“窗前桃蕊娇如倦,东风泪洗胭脂面。”
王词的“天教薄与胭脂”,即意为上天注定红颜薄命。纳兰词的“东风泪洗胭脂面”,则为少女伤春。两首的遣词造句,既是古诗词常用之意,也是人们常言之语。这种手法,可以叫作胭脂的间喻性诗化,为写虚。使用这类手法的,还有孙蕡《题荆徵士茂之藏杨补之梅花图》“楚女轻盈练素裙,湘娥冷澹胭脂血。” 苏曼殊《以胭脂为画扇》“今日图成浑不似,胭脂和泪落纷纷。”这两首题画诗,前者是把前人的画、后者是把自己的画,都作了拟人化处理,托物言志,以胭脂借指女人。
(二)直喻性诗化:写实
唐寅《李端端落籍图》“谁信扬州金满市,胭脂价到属穷酸。”
王穉登《赠翟丈四首》其四 “美玉不为白,胭脂不为朱。”
《李端端落籍图》是唐寅创作的一幅纸本设色画,描绘的是唐代扬州名妓李端端与诗人崔涯之间的故事。落籍,系指妓女从良。唐诗“胭脂价到属穷酸”的胭脂,指的是李端端。王诗“胭脂不为朱”的胭脂,则指的是“长安多青楼”的素颜歌女。这种手法可以叫作直喻法,为写实。使用这类手法的,还有龚自珍《已亥杂诗》“濯罢鮫绡镜槛凉,无端重试午时妆。新诗急记销魂事,分与胭脂一掬汤。” 鮫绡,传说中为鲛人所织,入水不湿,此指薄纱。销魂,美好到不可言说的境界。而刘辰翁《踏莎行》“命薄佳人,情钟我辈。海棠开后心如碎。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却有些异类,以胭脂既直抒胸臆,又寄情于景,则是介于间喻与直喻之间的一种况味。
胭脂,是一个诱人而美好的特征属性词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还有一篇以“胭脂”命名的故事,曲折多变,美丑相搏,美终胜丑,是胭脂的一个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