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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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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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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阑珊”——兼谈词汇特征属性的诗化之七

文人墨客独喜“阑珊”,从唐至今几未消减。不仅整体的词频居高,而且个体的使用亦不厌其多,甚至就连白居易、柳永、范成大这样的大家也不避重。

白居易《晚春闲居杨工部寄诗、杨常州寄茶同到,因以长句答之》“宿酲寂寞眠初起,春意阑珊日又斜。”《别陕州王司马》“笙歌惆怅欲为别,风景阑珊初过春。”

柳永《少年游·铃斋无讼宴游频》“绮席阑珊,凤灯明灭,谁是意中人。” 《归去来·初过元宵三五》“灯月阑珊嬉游处,游人尽,厌欢聚。”

范成大《次韵龚养正中秋无月》其三“阑珊高兴应无几,恰似春残看落花。”《暮春上塘道中》“店舍无烟野水寒,竞船人醉鼓阑珊。”这是宋以前。

清代自纳兰容若《一丛花·咏并蒂莲》“阑珊玉佩罢霓裳,相对绾红妆”,到近现代王国维《水龙吟·杨花用章质夫苏子瞻唱和韵》“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乃至郁达夫《梦醒枕上作》“梦到阑珊才惜别,秋到我辈独无情”等,在词采丰饶的诗词大国,唯阑珊常用不衰,这真是个奇迹。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奇迹?

诗词讲究韵律,讲究意境。阑珊,在韵律上属于叠韵连绵词,有谐和之美;在意境上基于景物将残未残的临界点,有惜惋之意。这两大超强优势,是其更胜一筹备受青睐的主要原因。诸如此类既能朗朗上口,又能情景交融的特征属性词汇,还有阑干、苍茫、依稀等等,直到现代的鲁迅先生依然还在使用,比如,《亥年残秋偶作》“起看星斗正阑干”的阑干,“尘海苍茫沉百感”的苍茫,《惯于长夜过春时》“梦里依稀慈母泪”的依稀,不一而足。

阑珊,原本是一个表示物的性状变化的词汇,其本体属性为物;诗化之后,则用来表示人的情感变化,其本体属性为人。

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方回《重游凤凰台》“尊酒阑珊诗思乱,夕阳吹角不胜哀。”

李词“春意阑珊”是自然之景将残,春天将要过去。方诗“尊酒阑珊”是人世之物将尽,杯子里的酒喝尽了,宴席将散。两者描摹的虽都是物的性状变化,但却既关自然,又关人世。阑珊的兼容性,为其最终向本体属性——人的情感变化转换做了预设,没有这个预设是不可能完成其转换的,这也是诗人词人为什么在这一方面最后一定要选择它的原因。

白居易《咏怀》“白发满头归得也,诗情酒兴渐阑珊。”

苏轼《减字木兰花·送赵令》“故人重见,世事年来千万变。官况阑珊,惭愧青松守岁寒。”

白诗“诗情酒兴渐阑珊”的阑珊,是没有了兴致。苏词“官况阑珊”的阑珊,则意谓出仕作官的热情已经淡漠。这种已不再表示物的性状变化,而向表示人世的情感变化转换的篇什,已成为“阑珊”诗词的大户。比如,王禹偁《谢柴侍御送鹤》“唳别绣衣声寂寞,舞随蓝绶意阑珊”的阑珊,托物言志,意为兴味消沉;王錂《春芜记》第十二出《讯病》“情思转阑珊,更粉消珠泪,翠锁眉山”的阑珊,则是忧郁哀愁。而读者对于阑珊的印象,仅就古诗词来说,由于王国维“三境界”的提出和普及,人们目前还只苑囿于辛弃疾的“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阑珊记忆里。

其实,阑珊一词的人世之思,已远远超过它的自然之想,这是诗化的一次开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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