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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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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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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石头城”——兼谈词汇特征属性的诗化之二十一

石头城,故城在今江苏南京。原本为楚国时期的金陵,建安时期东吴孙权又加以重筑,故有此称。六朝时石头城为建康军事重镇,城南为秦淮河。因此,石头城、金陵、秦淮,包括秣陵,均指此地。而以此题材入诗的情况,虽同为怀古,而旨意却不完全相同。写秦淮的往往侧重歌舞,商女恨;写金陵、石头城的则往往侧重英雄之气。“金陵昔时何壮哉,席卷英豪天下来!”(李白《金陵歌送别范宣》)到后来虽渐其式微令人沉痛,但直到清季还被诗人词人们记挂,“旅况每依甘露寺,名心遥系石头城。”(孙璜《江干月夜》)。

石头城诗多而且著称,其主要原自六朝以后的游历诗赋之风大盛。杜甫《昔游》写他与李白、高适,《壮游》写他自己,都是游历诗赋之事。加之石头城居于长江水埠的要冲,也为作者们提供了远行的便捷。此后的这个传统便被沿续下来。期间,各个朝代都有以此为题材的作品,而最为著称的还是唐人和元人的作品。

(一)石头城:唐人笔下的“故国”

唐人以石头城入诗,有两种情况,一是把本体属性的石头城诗化为特征属性的“故国”,一是直接使用本体属性的“石头城”。两者所表达的意义,前者较为朦胧,后者则较为明确。

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齐己《怀金陵知旧》“石头城外青山叠,北固窗前白浪翻。”

刘诗“山围故国周遭在”的周遭意为围绕,故国系指六朝,空城之“城”即为墙之意。群山围绕着的古都还是那么安然无恙,长江之潮拍打着空旷的石头城墙,在无声地回落。“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旧时亦指六朝,女墙是城上的矮墙。从淮水东边升起来六朝那时的明月,深夜里仍旧悄然照到石头城上。诗有开合,充满张力,全四句虽皆为景语,但又皆为情语,就人世兴亡感慨之作而言,在古诗词中是无可替代的。诗人生活在唐敬宗即中唐,也就是唐朝开始走下坡路时期,与白居易同龄。白居易说,“我知后之诗人无复措辞矣。”(此句引文见《唐诗鉴赏辞典》)。诗人还写有《西塞山怀古》《乌衣巷》等,这一为大唐国势担忧的系列,日后都成为了名篇。

齐诗“石头城外青山叠”的北固即北固山,为镇江名胜。诗人是一位僧人,俗名胡德生,经历过唐朝和五代两个朝代。看石头城外的层层青山,听长江之水在北固山的窗前翻着白色的波浪。从意境看,此与“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见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是相同的,但不同的是诗人发出了“尽是共游题版处,有谁惆怅拂苔痕”的疑问。诗人虽为出世之人,以云游为职业,而其诗作的家国之治与故国之思视角,则不亚于入世之士。

唐人中以石头城入诗,还有把本体属性的石头城诗化为特征属性“古城”的,李群玉《石头城》“伯业随流水,寒芜上古城。” 伯业就是霸业,系指使国家强盛之业。国家强盛的霸业已像大江的流水东去,寒冷的荒草将要覆盖这名胜之都。直接以本体属性石头城入诗的,张祜《过石头城》还有“唯是岁华流尽处,石头城下水千痕。”岁华为时光、年华之意。年华飞逝,老之将至,所见到的唯有长江水依旧不息的奔流。睹物思业,诗人对自己一生不能为国建功立业所发出的慨叹,令读者欷歔。

(二)石头城:元人笔下的“前朝”

元人以石头城入诗,其诗化的形式虽与唐人的这两种情况相同,但却一是把本体属性的石头城转换为特征属性的“前朝”,这是不同的;一是也直接使用本体属性石头城。而两者所表达的意义,却都较为明确,这种情况与朝代的更迭有关。

张翥《石头城用萨天锡韵》“一自降王归上国,空馀故老说前朝。”

萨都剌《念奴娇·登石头城次东坡韵》“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

张诗的“天锡”为萨都剌的字,两人为同时代的文友。“一自降王归上国”的降王系指李煜,“城陷,曹彬等驻兵于宫门,煜率其近臣迎拜于门。”后被宋太祖封为“违命侯”。(见《宋史·世家》南唐李氏)上国系指京师。诗人张翥曾以翰林编修辽金元三史,并以翰林承旨致仕,就是按照朝廷规定告老还乡。《元史》有传。“空馀故老说前朝”的前朝,虽石头城为六朝古都,但此“前朝”据此可知,诗人则明确指的是李煜的南朝。作为一个史学家,其眼光总归与常人有别,诗人把封建社会的朝代更迭看作是历史的规律。因此,诗最后说“更欲留连尽奇观,夕阳江上又生潮。”

萨词“望天低吴楚”的吴楚系指江南,云层低垂下的江南。“眼空无物”有两层含义,一是六朝盛世已经不在,一是词人自己内心的迷茫。眼空无物后来还演化为成语。抒发了词人“一江南北,消磨多少豪杰”时光虚掷的自谴,也表达了“伤心千古,秦淮一片明月”即对前朝不努力作为,因而失国的叹惋之情。词人是任江南诸道行御史台掾史,掾史相当于胥吏,即管理基层的官,移居金陵的。因地缘关系,其石头城诗写的也最多。《秋日登石头城》“六代兴亡在何许,石头依旧打寒潮”,《寄石民瞻》“醉扶绿玉杖,应望石头城”等,对石头城予以了念念不忘的关注。

元人除张萨两位大家,还有李孝光《登石头城二首》其二“石头遗堞满苍苔,前日英雄安在哉”,宋元之际人方回《游石头城》“卧龙起草庐,扶汉有余忠”等作品,其前朝之思,则明显是受了唐风的影响,还在怀念着英雄之气。

清朝以来石头城诗渐缺,但佳作亦能略有所见。纳兰容若《秣陵怀古》“中原事业如江左,芳草何须怨六朝。”“江左”系指孙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亦即六朝。纳兰生活在清初之季,与康熙帝同班辈,仅比康熙帝小一岁,备受恩顾,居高临下,诗借故国前朝醒示康熙盛世,“山色江声共寂寥,十三陵树晚萧萧”,旨意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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