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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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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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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修脚

一位卖小商品的朋友,送我一套修剪指足甲的刀具,说新款的。的确,真的是新款,一套刀具,躺在一个仿鳄鱼皮制的小盒子里,闪闪的发亮,精致得仿佛古人被微缩了的十八般兵器。但我一直没有使用,不过,这却使我想起来父亲的修脚。

父亲木匠,大规阔矩,不迷信,一直活到八十多岁。父亲七十五岁那年还带着一个徒弟给生产队打大车。打大车组装时要使用重达30斤的铁榔头。这种铁榔头不是那种横头的八角锤,而是圆厚的扁锤,抡起来不仅需要力量,而且还需要技术。徒弟能抡起来,但不能平拍下去,父亲怕他砸裂车辕或车厢的榫卯,便自己拿铁榔头,叫徒弟和看热闹的人闪开一边地去看。这种场面,往往成了父亲的一个人表演,喝彩之声不绝。

雨休或冬闲,父亲就会自己修脚。

东村铁炉朱师傅是父亲的老友,特意给他打了几把修脚刀,留作纪念。朱师傅山东人,年纪大,比父亲能长一旬。修脚刀父亲用了一回,觉得这好手艺活儿用了太可惜,便打磨干净,包上油纸收藏起来。父亲修脚,用的是他自己的木匠家什。

当他把刨刃、小凿、大剪子,还有一根磨了斜面的铁锯条找出来,家里人便知道他要修脚了。父亲封建家长,我们习以为常。于是,姐姐把水烧开,叫我崴来半碗清水,父亲便蘸着清水在磨石上呲呲地磨起刃具来。当他在大拇指甲盖儿上一个个试过这些利器,说“快了”的时候,姐姐就又会把热水端来叫他泡脚,拿他脱下来的包脚布子给他擦拭。这些程序,一成不变。父亲却以为天经地义,二话不说,回身坐炕头靠昏墙,戴老花镜开始一字一板地修脚。他修脚的姿势很特别,平时连拿鞋都说腰疼,此时一手扳脚一手持凿,腰弯得仿佛就是一把老虎钳,全神贯注。边修脚还边自言自语,“人老了,萝卜糠了。”现在我知道,他说的“萝卜糠了”是骨质疏松;但我还知道萝卜糠了便不再生长,而人老了却还在增殖,他的大拇脚趾甲变形得足有一筷头高。

父亲不在生产队做木工不久就去世了,随即我又上了大学。父亲的木匠家什,在我离开故乡时,亲戚故旧被拿送得一无所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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