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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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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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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松花江放船歌》 ——《中国古代帝王诗词笺注》(逆序)之一

康熙即清圣祖玄烨(1654—1722),爱新觉罗氏,清世祖顺治皇帝的第三子,母为孝康章皇后。玄烨8岁登基,立年号康熙,在位61年,终年69岁,死后葬于清东陵景陵。

松花江放船歌

玄烨

松花江,江水清;

夜来雨过春涛生,

浪花叠锦绣縠明。

彩帆画鷁随风轻,

箫韶小奏中流鸣,

苍岩翠壁两岸横。

浮云耀日何晶晶,

乘流直下蛟龙惊,

连樯接舰屯江城。

貔貅健甲皆锐精,

旌旄映水翻朱缨,

我来问俗非观兵。

松花江,江水清;

浩浩瀚瀚冲波行,

云霞万里开澄泓。

(萨英额《吉林外记》)

康熙是一位具有文治武功之誉的帝王。从文治上说,其命制字典、命修《全唐诗》,已为世人所熟知。康熙本人还是一位诗人,据今人统计,他的诗词计有近1200首。《清史稿·圣祖本纪》还记录了他从29岁到69岁这40年中,在处理朝政之暇,多次为朝臣诗集作序,为自己写诗作赋的情况。

“正月上元节,赐群臣宴,观灯,用柏梁体赋诗。上为制《升平嘉宴诗序》,刊石于翰林院。”(二十一,“二十一”为《清史稿·圣祖本纪》的纪年,下同)柏梁体起于汉武帝时期,是专门用于帝王与朝臣唱和的诗体,属于应制诗,七言古体,皇上出一句引领,朝臣各写一句配合,句句都要求用韵。柏梁是汉朝的宫殿名,柏梁台。康熙此次出的上句是“丽日和风被万方”。

“四月改文书馆为御书处,以拓刻、临摹皇帝诗文法帖手迹等。”(二十九)康熙石刻诗,康熙三十八年(1694),“五月二十三日,臣左都御史王士禛内直南书房,蒙恩赐御书素缣一幅云:‘曈曈曙色上帆樯,野水波添满路光。知是皇畿程日近,林风吹送枣花香。’盖舟行御制近诗也。有御玺三,曰佩文斋,曰康熙御笔,曰万几余暇”。(王士禛《居易录》卷三十一)此刻诗石,现藏于山东桓台县府(《康熙帝御书刻石》桓台县人民政府官网,2007-06-12);但仅存第三句后两字和第四句全句共9字,“日近,林风吹送枣花香”。

“十月皇太后六旬万寿节,康熙帝制《万寿无疆赋》,亲书围屏进献。”(三十九)围屏,即可以折叠的屏风。《万寿无疆赋》后成为一种文体,到康熙寿诞,朝臣也有为他写《万寿无疆赋》的。但他拒绝了,“正月大学士诸臣祝贺康熙帝五旬万寿,进万寿无疆屏风,却之,仅收其写册。”(四十二)能够“却之”的,在封建社会的帝王中并不多,康熙是一个。

“十二月以御制诗集赐廷臣。”(四十三)此次诗集内容未详。“六月南书房翰林陈邦彦辑唐宋元明题画诸诗成,康熙帝亲为阅定成《历代题画诗类》一部。”(四十六)此书为陈邦彦所著。陈邦彦康熙四十二年(1703)进士,官至翰林院大学士、礼部侍郎,侍郎就是副手。我国画诗多而且好,图文并茂,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如宋苏轼的《题惠崇春江晚景》。

“正月,越三日,宴汉官年六十五以上三百四十人亦如之。上赋诗,诸臣属和,题曰《千叟宴诗》。”(六十一)这是康熙晚年最后一次与朝臣的唱和。他写的《千叟宴》诗是:

百里山川积素妍,古稀白发会琼筵。

还须尚齿勿尊爵,且向长眉拜瑞年。

莫讶君臣同健壮,愿偕亿兆共昌延。

万几惟我无休暇,七十衰龄未歇肩。

“素妍”指的是正月雪景;“古稀”七十岁,他六十九;“尚齿”尊崇年长者,“瑞年”高寿,“亿兆”指苍生,“万几”日理万机,“歇肩”停止不前。《千叟宴》他写得很谦和,很担当很实际。

《松花江放船歌》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三月壬子上谒福陵、昭陵,驻跸盛京(今辽宁沈阳)。甲寅告祭于福陵,丙辰告祭于昭陵。大赉将军以下至守陵官、年老致仕官及甲兵废闲者。曲赦盛京、宁古塔(今黑龙江海林)。蠲跸路所过租税。己未上谒永陵,行告祭礼。上具启太皇太后、皇太后进奉鲢鱼、鲫鱼。庚申上由山道幸乌拉行围,辛酉望祭长白山,乙亥泛舟松花江。”“大赉[lài]”重赏;“曲赦”不大赦天下,而单独赦免一地或数地;“蠲[juān]”免除,“跸[bì]路”帝王车驾所经由之路;乌拉行围,行围是打猎的围场,乌拉行围在今吉林市区龙潭一带。

这一次他除《松花江放船歌》,还有《经叶赫废城》《入乌拉境》《松花江网鱼最多颁赐群臣》《乌拉船厂》和《乌拉山隩》《乌拉行围》各二首,共9首。(萨英额《吉林外记》)叶赫废城,即乌拉故城(见上文“乌拉行围”),乌拉为明朝扈伦——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四部之一。

《松花江放船歌》为歌行体,此种文体可长可短,可换韵亦可不换韵,不像格律诗那么严格,适于出行即兴赋诗。全诗可分三段,首尾两节各为一段,中三节为一段。放船就是开江,船只下水,解封。

首段写放船前的江水之丽。

“松花江,江水清”,松花江水发源于长白山天池,寒往暑来,冰融为水,干净透彻,江水初开尤为清洌。一个“清”字,便把松花江有别于中原黄河,有别于边境黑龙江,东北的一个富有个性的内河说给了读者。这些大河,康熙都有亲临实地考察的经验。“夜来雨过春涛生,浪花叠锦绣縠明。”时值农历三月暮春,所以称江涛为“春涛”。“绣縠[hú]”是绉纱,形似波涛。全段意为,解封的松花江,江水清澈;雨夜过后的早上,风吹起初春的波涛,浪花宛如重叠锦绣薄纱的那样透明。

中段写放船时的舰船之威。

第一节,“彩帆画鷁随风轻,箫韶小奏中流鸣,苍岩翠壁两岸横。”“画鷁[yì]”,指代画船,语出《淮南子·本经训》“龙舟鷁首,浮吹以娱。”“箫韶”,舜乐名,此指美妙的悦音。这两句都是用典。全节意为,画船上华彩的风帆在轻轻地飘动,悦耳的管弦乐声在江流中鸣奏,青绿色的岩壁横空而立。第二节“浮云耀日何晶晶,乘流直下蛟龙惊,连樯接舰屯江城。”“江城”系指吉林木城。“船厂即小吴喇。南临混同江(松花江),东西北三面旧有木城,北二百八十九步,东西各二百五十步,东西北各一门,城外凿池。池外筑土墙,周七里一百八十步,东西门各一,北门二,康熙十二年(1673)建造,今皆圮,惟东西北木楼在耳。康熙十五年春,移宁古塔将军镇之。中土流人千余家,西关百货辏集,旗亭戏馆无一不有,亦边外一都会也。”(清杨宾《柳边纪略》)“圮[pǐ]”倒塌。木城齐齐哈尔亦有一处,已毁于火警。(清西清《黑龙江外记》)全节意为,云朵飘浮中的日光显得亮晶晶地耀眼,船舰顺流直下,使大鱼都被惊动得跳跃起来,接连不断的船舰屯泊在吉林的木城。第三节“貔貅健甲皆锐精,旌旄映水翻朱缨,我来问俗非观兵。”“貔貅[píxiū]”传说中巨大的瑞兽,比喻勇猛的战士。“朱缨”系指清朝官吏的红顶。全节意为,舰船上全都是由勇猛战士组成的精锐,江水映照着战旗翻动着将士们头上的红缨;不过,我此来并不是检阅部队,而是来慰问民俗民情的。“我来问俗非观兵”,在古代帝王之中,民心重于君心,这一点在康熙的诗中表现得很突出,他的这9首诗写的都是民俗民情。

尾段抒舰船上的远望之情。

“松花江,江水清,浩浩瀚瀚冲波行,云霞万里开澄泓。”澄泓,形容水清澈而深邃。全段意为,松花江放船之后,江水还是那么清澈;宽阔无涯的波涛冲击着江石向前急流,万里云霞把江面照射得愈加清澈开阔。“松花江,江水清”一句,与首段相呼应,强化江水之丽,衬托船舰之威。

古歌行体一般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以三言一句为起始,下接七言各句。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唐李白《将进酒》)一种是以三言两句为起始,下接七言各句。如“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同上)康熙《松花江放船歌》选择的是后者,比前者更明快,便于叙事,便于抒情。诗从朝至夕,叙写了开江、放船、下江和屯驻的全程,表现了一位帝王在“问俗”时所发出的,对守土的自信和对发祥地的向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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