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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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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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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的故事

我们那里的乡下讲究垛被。

何以为垛被?简言之,就是早上起来,把一家人的被摞在炕上靠山墙的地方。有柜跑儿的人家,就垛在柜跑儿上,没有的人家就直接垛在炕上。我家是垛在柜跑儿上的。柜跑儿就是大约有一庹来长,两端带开门、中间空膛的装梳妆品的木头格子。

我们小的时候是母亲垛被,等长大就是我姐姐垛被。母亲忙,只要垛上便去做别的工去了;我姐姐跟村中小半大女孩子一样讲究,把被的颜色,各折叠几层,哪种颜色放在何处,都十分在意。因为乡邻来坐,他们往往习惯地第一眼要看的就是谁家的被垛,并不时地无语或啧啧称道。

垛被,是要连枕头都要像垒墙一样,大砖小块地都要码上去的。我们和母亲的枕头都是母亲缝制,虽新旧不一,但规格完全相同,因此成为我姐姐垛被的“上好原料”,而我父亲的枕头则另类得使人格格不入。

我父亲的枕头,是他们从辽宁海城的妈护屯,迁徙到黑龙江海伦的长发,我父亲结婚时,我的第一位母亲为他缝制的。枕头是长方形,像一段四棱木头,而且有我们枕头的一个半长,却比我们的窄了很多。枕头是深蓝色的,两端各有一幅米黄色的绣图,因为年久浆洗,只能看出横斜并排的丝线和一点的蓝红,至于构图和意蕴已经完全被模糊掉了。

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要垛被。我姐姐也就每次垛被,都因为我父亲的枕头颇费周折,以至于几次发话要给他坚决更换一个新的,但都无济于事。

冬天是寒冷之季。门即使关得很紧,严风还是不断地从枕头的两端侵入被筒,使我们也就不断地往炕脚底下蜷缩,惹得母亲便常常不断地起来为我们纠正。而父亲睡得香甜,只有轻微的鼾声或偶尔的梦呓。后来父亲告诉我们说,他的枕头长抗风,不吹肩膀头儿。但等我彻底长大,有了妻小,我还是感觉到他的不能忘旧,抗风当然是一个方面。

母亲不在之后的某一年,那一次我们决定把全家的枕头全部更新。父亲无奈说,那就拆除了吧,但得把枕头皮子给他留下。——枕头瓤是家织布的,粗而结实,基本无损;枕头瓤中填充的是谷糠,但最初抛置的几片香草的叶子还存。见此状,大家都有些后悔,但枕头已经被彻底地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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