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正在降临》
西北陡峭的崖壁,悬着一年的霜雪
松塔举起细小的庙宇
草木被时光逼出体内的水分,一一倒伏
麻雀腹部尚存几粒微甜
风围着村子打转
钻入一片叶子,发出碎裂之声
一粒粒矮小的房屋,泊在山坡之下
院子里白菜码放整齐,裹着父亲破旧的棉衣
萝卜冻的通红挤在一起
族谱的姓氏列位在堂屋方桌中央
母亲扫净院落
正给黄昏捏出几道褶皱,煮一锅水饺
我的味蕾已在催促
这是一个村庄最让人想念的秘密
也是我拒绝
外界过于精致的,无效式爱的原因
《世间是有菩萨的》
这样一个下午
羊群在山坡吃草尖上的金黄
牧羊人只等它们肚皮圆滚
眸光处
芦花轻小,荡漾
风声经过这里也成一种抚慰
阳光洒满村庄,落在父亲捆扎过的麦秆上
母亲正掸落掺杂进日子里的碎屑
世间顽疾,被她用熬制的草药一一治愈
小火慢炖
我们对生活有了更多的耐心
生活也再次指证着这些
我相信世间有菩萨,像母亲,又像父亲
脸颊泛红,手掌也是粗糙的
活得越来越通透
多幸运啊让我遇见,一想到这里
我打心底又幸福了一遍
《承受》
父亲蹲下身子给一只羊剪毛
剪刀锋利加快了节奏
父亲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所有
他已习惯这样的忙碌
习惯母亲冲他发火,拿不出一点脾气反抗
佝偻的身体与药片越来越亲近
常从药盒抹出几粒,和痛苦一并吞入
从不向我们提起病痛的根源
对于他来说
仿佛所有的忙碌和病痛,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仿佛他一个人吃尽了人间的苦
我们的生活就会更好一些
《阳光搁在炕沿儿》
阳光挤进窗口,落在空白的墙面上
一些搁在炕沿儿
这个一生只为别人操劳的女人
此刻侧身蜷缩
空荡荡的身体陷入一场饥饿的睡眠中
卸下一生的疲倦
做着最轻的梦
呼吸里有最轻的波纹
她是我的母亲
和老实本分的父亲靠几亩薄田养大我们
弯下去的背部
是承载过风霜半载后形成的
但她的爱一直都没有用尽,且持续着
我发现自己一直在模仿她
我们有类似的面容、身体、语气、表情
这一刻的发现让我悲欣交集
一次次席卷我内心
直到阳光照拂她刻满皱纹的脸庞
直到思绪被窗外另一些事物所代替
《金黄仍悬在叶片》
一颗草枯了
一座山的草木都枯了
婆婆纳和紫地丁,随微风一起颤动
这是唯一给眸光带来动荡的
明亮之色
飞鸟不再局限于身旁这颗橡子树
它们把翅膀伸向更远处的蓝,融入蓝的一部分
在明晃晃的光阴面前
有些事物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消失
有的正在消失
我看到时光在事物内部移动、变幻、至无痕
时光终将隐藏于失语的喉结
连绵山体庞大的影子
与大地万物构成一种孤独的颜色
辽阔且沉寂
而我,置身其中如此轻微
成为植物中的任何一株
更多时候,我只是静静地看炊烟升起
傍晚的金黄仍悬在叶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