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已然很好 （组诗）

微微已然很好

野蔷薇打开花苞，点亮倒伏的篱笆

风拂过

花叶颤抖了三次

我的肩膀跟着颤抖了三次

微微

微微也是一枚幸福的词儿

“远方有栅栏，我已懒得动身了”

接下来我长久的停顿

谷穗凝结自己，鸟在搭巢

母亲在田间露出泥土般的微笑

孩子们的欢腾撞的山谷叮当作响

治愈着整个村庄皲裂的伤口

于是，在这缓慢人间

我不断确认一些失去与存在的

突然有些知足

我被这种知足不断感动着

阳光缓缓洒落人间

暂且让马匹停在梦外

要缓缓醒来

缓缓的去院里写诗、数风动

蔷薇架起花枝，针叶已穿过半截时光

这时阳光也缓缓洒落人间

给万物披上一层袈裟

在这发光的日子

天空借走心底纯粹的蓝

笔下措辞时，可适当放入点轻柔

并不去锦上添花

让它们沉浸在白纸张的叙述里

不止一次去靠近

眸光触及之地美好已抵达

身后影子

也在不断放空自己

寂静有声

寂静从来都不是寂静本身

可以来自树上一片摇曳的叶子

是树林拉起的手风琴

有时会流淌成远方的一条河

此刻云霞燃烧天空

落日皈依西山，鸟雀归巢

找孩子回家的女人

一嗓子

把寂静从喉咙喊了出来

紧跟着，黄昏从一盏灯里剥离

隔着一场夜空

一滴露从草叶滚落，发出巨大声响

之后，更

空阔的寂静就摆在我面前

漂泊者路线图

他眉梢带倦意

深圳，或甘肃，新疆

这些年他在祖国最南端和西北边陲

不停奔跑，讨生计

困境让他退到无路可走

又反复把自己放回汹涌人潮

让时光冶炼躯体

替母亲活着

也替妻子和残疾的儿子活着

劣质的酒，装满胸膛掩盖一种呻吟

糖尿病在体内静静肆虐

他说：就一张湿透的确诊书

但填塞在其中的东西，却是真的

说这些时

他正把一沓钱递进医院的收费窗口

灯笼

心一大，故乡就变小了

走过一段苦涸的年月

我们不得不驱赶自己离开故土

离开白银，平川

会把甘肃以外都喊成异乡

远方始终是一节迷宫

需安抚好潮湿的关节，引领自己前行

偶尔，也会卸下独撑的半壁江山

对影独酌

故乡就在杯盏中不断变大，变圆

成一盏灯笼

彻夜悬在心底，喂养浓稠的夜色

点亮捆紧的思念

让灵魂的孤独有了落脚之处

锁住一把乡愁

从老屋出来，我们频频回头

脚步在路上不断泥泞

鸟鸣尚未停息，继续落在枝杈间

而他的眸光无处安放

亲人刚离世，老屋已无人在守

他的人生充满一截悲伤

为阻止悲伤放大

为阻止他寻找雨水黏住的鸟鸣

拿一把锁，我关闭了锈迹铁门与过往

用一双粗糙之手

将他推向生活的另一面——异乡

但始终坚信，锁是一件最好的信物

封存着珍贵的记忆

不至于一生都显得那么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