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道影子

如是所见

要回到乡下

要在一个薄雾散开的清晨

推开栅栏走出去

满身沾着阳光，和露水潮湿的气息

田野刚被收割过

蛛网震颤，钴蓝的光斑轻悬枝叶间

仿佛所有错过的美好

都来到了这里

新的一天被世间赐予我

何以致谢？

长久地站在一颗树下

风也跟着停下来，就停在这里吧

一枚鸽子的羽翅

正把我凝视远方的眸光洞穿

时间不断炸裂

时间拿出缝隙让我取出爱的部分

却从来都是卡在喉咙的

是母亲催促的炊烟

推动上升的那一小部分

时光如新，你却已老

父亲站在漏雨的屋顶

等弟弟把瓦片一块块扔上去

来不及接，瓦片就摔碎在泥土里

他颤抖的手

仍悬在风中迟缓的等待着

不像十年前

他有很多力气，是庄稼地最高大的一株

农活忙完，疲惫未消退

又被母亲逼出家门，去务工，去讨要工钱

父亲总把沉默折在额头褶皱里

藏在为谋光阴，而生出的根根白发内

拿出最好的脾气

应对母亲为生活和学费的焦躁

而现在，母亲不再埋怨他的缓慢

照顾的像个孩子

我明白母亲目光泄漏的言外之意

突然雨停

阳光顺着瓦片流泻

给了他们为生活喘息的机会

乡村集市

几把青菜滴出节气的水分

一只雪白的山羊，叫声温顺的让人心疼

倒在冒着热气的铁锅旁

鸡鸭被挂进烤炉，等顾客挑肥拣瘦

拾荒老人忙着收拾烂菜叶

身体随微风颤抖着

这是乡村集市的一个早晨

粮店、鱼虾、肉市……

被各种叫卖声充斥，包围着

商贩、农民

或以勤劳和廉价的事物

或以生命、鲜血

或以讨价还价，为生活换取碎银

早市上，这些心怀慈悲的人

手里握有一把刀斧

用以抵抗贫困与庸常的生活

而我，又迅速从嘈杂与思索中剥离出

深陷这种矛盾之内的自己

来到一片空旷之处

试图唤回内心一些纯粹的东西

时光是一道影子

落日是悬着的一枚金黄硬币

丢给人间几截炊烟

山体沉默，风比天更高

羊群安静吃草，喝干净的流水

蝴蝶翅膀如刀片，隔开一个季节的花蕾

一座桥，模仿着一个人久远的心事

马匹在树下出神

没有一根绳子，一座大山足够拦住它

期间，几只鸟鸣啄破时光

倾泻成一道影子

在左，在右，在眸光投射的远方

在万物中生长着

和我成为一截发呆的老树桩

英咀村

鸟鸣拼接枝上漏下的斑驳

西山点燃一轮太阳跳跃火焰

黄昏不断向我靠近

牧羊人把五只羊放牧成上百只

他正举着皮鞭，指点今后的草料够不够

啃过的青草又冒出一茬绿

让他来不及发愁

小小的村庄，拽紧最后一丝光亮

等待父亲从田野归来

一湾河水映照出村子的轮廓

仿佛，风一吹

就能卷走

写到这里，我的笔把心思戳穿一个洞

泄漏出故乡的风声

秋水 蒹葭

一滴露，浸染了半个村子

鸟翅又背负起一场迁徙和朝暮

万顷草木藏匿掉以往汹涌

热烈燃烧

花香更轻瘦了些

走在面前的始终是风声

身居高处的事物，都是自身的悬崖

纷纷坠入尘泥栖息

一茎草试图戳破阴沉的天色

自此，一块碑石也有了湿漉漉的沉默

冲撞着一个暗哑的眸光

这个季节，芦苇被唤作是蒹葭

半弯秋水凝结寂静

我仅有一勺薄水与苍茫抗衡

这是唯一勇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