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组诗）

他从不承认自己变老

雨点比之前小了些

电线上悬着的几滴被飞鸟弹落

雾气尚未消散

父亲已焦急的扛起锄头

每次，他总比母亲要快上几步

好像只有这样

他才会觉得自己干的比母亲多一些

替她分担的多一些

他心中只有天气、粮食、收成

想把日子变得更宽裕些

在我们面前，从不承认自己变老

很多时候，我反问自己

在有这个家之前，他是不是也有远大理想

是不是也有控制不住泪水的时候

看着病痛日渐席卷的背影

作为他的儿女，并未让他享过福

我无法原谅自己

已愧疚到不敢再往下落笔

消失的阴云

一只鸟在树上发呆

雨水打湿翅膀，如一件灰色雕塑

或许，在我们头顶

仍有无法去感知的天堂

此刻，适合那么多雨滴捶打在脸上

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显出悲伤的分量

祭拜完祖父，搀扶着泥泞从墓地走出来

几块儿阴云一直跟随着

我们步子加快，它们也快起来

步子缓慢时，它们也会闲散的放牧自己

只是我们陷入悲伤的内部

并未去关注这些

直到一束暖光照在每个人身上

停留在脸庞

让我们暂时忘了蛰伏心底的痛

请原谅有时候的悲伤，也是短暂的

我们不得不

继续返回各自的生活

一只水鸟落进黄昏

无人旷野，横斜一枚斑驳之舟

无垂钓者，流水掌管黄昏和斜阳

不远处，灰色水鸟误入

停在时间和空间里，成为一道背景

风的锯齿梳理它的羽毛

万物认领我为其中一株草木

用小片光阴

我们搬运时间递来的巨大寂静

沾少剂量昏黄之色

用来修复生活对内心的擦痕

反复确认时间所赠予的

湖水拿出半面镜子，让我遇见苍老

这是来自于一个傍晚

白杨叶子纷纷

几乎要将我和我的心事埋葬

起风的清晨

风是一枚动荡之词

黄叶悬在空中，成时间的一道破折号

从新的光束上升树梢开始

几只麻雀身影模糊，跳跃、觅食

又或者

一直在我的记忆中鸣叫

这是一个漫长的日子

生活中的事物仍在继续生长或枯败

环卫工低头不语

只顾清扫时间掉落的碎屑

此刻，远方寂静

预报中一场大雨还未进入眸眶

阳光给大地涂上一层光芒

足以让人们，把昨夜那么多的悲伤

一下子咳了出来

湖面生出寂静

草木枯黄，一张蛛网结在灌木上

阳光单薄，抖动

欲望有时是一片丛林

众多枝干，试图伸向更高的天空

老人从公园长椅里，取出多余的时间

用来发呆

时光碎屑纷纷落满背部

风声不断撕咬，身后被生活磨损的影子

攥紧虚空，与一面湖水对视

与万物沉默

他从不说出自己

已对凡间之事做出让步

而我面对的黄昏，突然多出一截悲伤

举起生活略显沉重的杯盏

我依旧处在生活的水深火热中

直到夕阳带走所有事物的影子

放下夜的悬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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