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内藏着悬崖

读庄稼与父亲

麻雀在枝叶间翻炒闷热

蟋蟀拨弄触角，试图点亮草尖上的黄昏

木门藏起一把生锈的铁锹

拖拉机烟口夹住一声尾音停在地头

在一块儿农田，父亲埋头忙碌

他慢，影子也慢

他快，影子跟着加快速度

大片时光连同豆角，被他捆扎进尼龙袋

风松一阵儿，紧一阵儿

把装满的袋子推上左肩头

我看到，他体内有一根要强的钉子

支撑着压弯的身子前行

最后垫脚丢进车厢，去收购点按1.5/斤卖掉

手里攥来两百多块钱

这位朴实的农民已经很知足了

返回时，顺便拉回一车兜灰扑扑的风

和几声干咳

读完这些，天色已转黑

其它未知的

可能是父亲隐藏太深的部分

　时间内藏着悬崖

圆形拱门，彩色气球悬浮喜庆

亲人们纷纷前来道贺，孩童追逐几颗喜糖

尚不知，今后有两个人的命运

选择捆绑在一起

祖母穿灰布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痴聋，视力模糊

见谁都要贴近耳朵重新认识一遍

颤抖的影子也凑过去招呼

她拄拐，与衰老一起谨慎挪步

仿佛脚下埋藏着悬崖

要拿出所有力气，来掌握平衡或躲避

众多目光为她让出一条路

父亲的担忧

始终放在她颠簸的左脚上

明亮朴素的事物

用铁锹挖出一个个土坑

每一寸泥土都散发出微弱的呼吸

她们多次从三轮车里卸下

一株绿植，更多绿植被种在山坡上

就此落地生根

像是把孩子归还给了大地

背部光束不断搬运影子

微风钻进湿透的衣衫细数汗粒

她们依旧不停劳作

谈论植物习性，孩子学业，日常诸多琐碎

也用沉默对峙尚未解决的问题

季节被她们扶正，复活，长出芽叶

这些朴素明亮的事物

在拨动的光线里，不断涌出新鲜绿意

频频拦住前行的眸光

铲除的杂草被扔在路旁

像是生来就会被遗弃、多毛病的

不被世间所接受的部分

深夜里

农村的月亮很小

悬在头顶，仅能容得下狭窄的目光

从井沿儿滑落

发出一声尖叫划破黑暗

万物在安静里生长，腐烂，消失

祖父用一方棺木，也把自己移出了人间

长眠于山坡墓地

檐下的灯盏，是祖母熄不灭的孤独

摇曳在空荡荡的屋内

有时候，需要这样一盏灯

来照亮失眠的星子、窗口和人影

不然一只老鼠

都会是袭击夜色的猛兽

　 围困

年轻的鸟鸣在铁笼起飞

钉子卡进痛的结点不敢挪动

指针在一场悬念里推动时间旋转

倒影于虚无内晃荡

纸上灰尘仍留着过往情绪的残骸

腌制时间的薄与厚

始终未给出一个想要的真相

沉默是一只昏睡的困兽

已丢失奔跑的记忆

镜里增多白发的女人，不再伸手拥抱

磨损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痕

欲出逃自己本身

可填充的蝉鸣和心事太多

陷入生活的泥泞

让她的一生有太多困境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