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逃离,在生命的黄金时间,我用刘翔110米栏的速度跨越——防盗门内凝固的我,钢筋水泥凝固的丛林,街道上凝固的废气和噪音……我向往高山,为什么我在城市里用不上劲的脚步一踏上旅途就变得坚强有力?我用脚印搭建高耸入云的梯子,以一种美丽的力量深入回家的感觉,深入母体,去找寻先人父辈们遗失的美丽和高处的灵魂。
我像个备受屈辱的儿子,去寻找安慰。我深入到一个贫穷而明亮、美丽而痛苦的村庄,叫一声“仙马”就唤起我深切的爱。我的纯粹的民族,用贫穷的茅草房容纳着我,用柴火堆里滚烫的洋芋温暖着我。我的民族是古老的苗族支系,称为大花,他从远古的黄河岸边漫漫迁徙上了高山,却在迁徙中保留着“三绝”。一绝是服饰。他们用简陋笨拙的土织布机,创造出灿烂的织绣艺术。那披在肩上的彩色披肩,是展示民族服饰的“活化石”,披肩织绣相间,水流花放、人兽斗打、刀耕火种、庄稼粮食,技艺细微精道,图案拙朴粗犷。披肩又是一部披在身上的“史诗”,记录着民族迁徙生息、自然形成的历史。二绝是射弩。弩,是仙马苗族远古时候作战猎物的武器。弩形状如飞机模型,又像农家用的磨担钩,却富有杀伤力,一个没有一两百斤蛮力的男人恐怕拉不开弦。仙马的射弩,曾经站在全国农民运动会高高的领奖台。三绝是唱歌。一村纯粹的苗族,却信奉着一村的基督教,在每周顶礼膜拜的时候,全村男女老幼走进教堂,用苗语唱着《赞美诗》。这又是一个奇迹,问其因果,却没有谁能说得上来,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反正,我的民族,一边扛着锄头下地劳作,一边仰着头颅对着天地歌唱。我不知道,他们怎样懂得五线谱,怎样懂得美声唱法,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用苗语以四声部合唱《哈利路亚》《蒙恩人起来了》《贺他为王》《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甚至用苗语采取美声唱法合唱《啊,祖国》《走进新时代》。他们的歌声从庄稼地里生长出来,从阳光照射着的树梢上传来,他们像一群长了翅膀的精灵,把歌声带上蓝天白云,惊飞起一群群欢快的雀鸟,然后让歌声飞向远方。他们的歌声亲切而忧伤,让我想起浑身打满补丁的母亲背着我去锄禾,奶奶病躺床前守着一碗孙儿来吃的鸡蛋面,爷爷临终还握着最后一颗孙儿的水果糖。让我想起一只跪哺羔羊的老母羊,让我想起一些痛苦的微笑和一些甜蜜的泪水……这是一个歌唱真善美的民族,他们用爱的歌声,感动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感动着这里的牲畜庄稼,这里没有欺辱,没有邪恶,有的是道德和尊重,他们用独特的方式传播着人间美好的和谐。一个贫穷的村庄为什么会承载如此厚重的民族文化?中央电视台来过这里,许多国家友人来过这里,他们发现了文化,指引仙马挖掘文化。仙马自然组合一个苗族农民合唱团,把歌声带出了大山。2008月,仙马苗族农民合唱团到厦门参加世界合唱比赛,获得银奖,震动歌坛。2009年,仙马又收到来自澳大利亚“世界音乐风”组委会的邀请函,仙马的名声开始传向国外。2010年,仙马农民合唱团亮相CCTV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先进的文化没有距离,更没有国界,愿仙马的歌声飞出国门,飞得更高更远。
仙马的头顶上是一个高山草坪,叫普屯坝。高山云雾萦绕中浮现一个千亩大草坪,这又是仙马的一个奇迹。夏天的普屯坝,碧云天,芳草地,山风疾,野花遍地羞醉,芳草恋白云。普屯坝的阳光,锡亮了奔腾的马蹄,锡亮了悠闲吃草的牛羊,锡亮了奔跑欢笑的仙马姑娘。美丽的仙马姑娘,唱起古老的情歌摇摆风姿,引来了蓝天白云飘飘、雄鹰展翅飞翔,歌声穿透山风,飞向绵远的山脉,牵引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坐在普屯坝上梦想,我想起年少牧羊的妹子,她用草尖上的晨露滋润我的脸庞,用柔软的芳草抚摸我的胸膛,用锡亮的阳光亲吻我的心房,我躺在草坝上做作沉醉的梦,我守着普屯坝上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和日落的最后一缕阳光,我要在这两缕光芒照射之间透明透亮地做一回梦,吸收这天地间一朝一暮的精华,了无牵挂地永远睡去,然后,化一缕山风,把记忆吹散得无踪无影。
在普屯坝上,我想做一次长途的奔跑,我要让自己的光脚板踩着棱角分明的裸石,踩着岩荆老刺,痛快地奔跑成一阵山风,让锋利的杂草在胸膛上划出道道血口,最后赢得一次夸父追日的感觉。
站在普屯坝中央,我想做一次螺旋式的旋转,直到转成撞天闯地的重摔,体验一回生不生死不死的人生。
我想叉开两腿立在普屯坝的边缘,解放一头的长发,面对远山长啸呼唤,我要呼唤出遥远的我与现在的我的距离。
仙马,灵魂升华的仙境。让我把梦追寻,让我把灵魂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