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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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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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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躲进了草垛(外一章)

月亮在老家房后那棵大秋树上挂着,大人们吹熄油灯,上床睡觉去了。

月亮出来了!月亮明得很!窗外传来伙伴们的呼唤声。我悄悄爬下床,推开门飞向院坝,呼应着不知从哪家院坝传来的呼唤。

院坝白花花泛着光,房前屋后各种树木投下长长的影子,狗儿们在寨子里窜着叫着,拖着长长的影子,鸡儿们也好象被白花花的月光惊醒了,不分白天夜晚的跑出来,公鸡雄赳赳,母鸡“咯咯”笑,明晃晃的院坝变得灵动起来,对门寨子传来一群孩儿的歌谣:“月亮婆婆,点点哟哟。张家吃酒,李家唱歌。唱个哪样歌,唱个南山大歌……”

山村寨子的夜晚,笼罩着清一色的月光,月光纯纯的照着,看得见石板房上的猫在追逐老鼠,看得清地上的碎石子。  

我在寨子里一边欢呼一边飞跑,脚步在月光下长了眼睛,月亮也跟追我的脚步跑。

一家大院坝上,一群伙伴在玩“跳莲花”的游戏,伙伴们齐声吟唱:“莲花板板跷,火烧对门坡,雷打板凳脚,扯又扯不脱……”大家用一只脚互相勾结起来,象一朵莲花,拍着手边跳边唱,地上的月光好象荡起了轻波。接下来,大家玩起“脚儿搬搬”的游戏,大家一起喊:“脚儿搬搬,脚踩南山。南山有位,金银宝贝。金金裹,银金裹,草鞋二子点钵箩。金治脚,银治脚,官儿们,缩小脚……”大家围成圈子坐在地上,伸出脚来,开头一个伙伴唱着歌谣绕着圈子点大家的脚杆,点到哪一个,哪一个就站在圈子中央唱歌谣。接下来,大家玩“逮羊”、“打死救活”……游戏一个接着一个玩,大家兴高采烈,一个都没有回家睡觉的感觉,不怕玩疯了去晚了第二天挨大人打骂。大家生怕这明晃晃的月亮不见了,不得玩的了。大家又开始玩起“猫猫捉耗子”的游戏:“猫猫眯,逮耗子。打破碗,买兄弟。兄弟不在家,耗子刨泥巴……”大家推出一个伙伴做猫猫,然后一个个藏起来,有的躲在房檐上,有的躲在草垛上,有的躲在牛圈里,哪儿最隐蔽,就躲哪儿。“猫猫”遇到女伙伴,就变成真猫猫了,躲在草垛上的女伙伴最怕真猫猫,吓的直往深处钻,猫猫和耗子扭打起来,打翻了草垛,月光朦朦胧胧谁也说不清楚谁打了谁

玩累了,大家坐在一大堆草垛上“摆白”(讲故事)听,大家听老变婆的故事,外婆是老妖婆变的,骗大妹二妹说,大妹二妹,洗脚睡瞌睡,哪个的脚白,我和哪个睡。二妹聪明,用稀煤粑糊脚黑黑的,免得老变婆找过来。大妹憨,把脚洗得白白,最后被老变婆吃了。大家听完,受惊受怕叫喊着躲进草垛,但还是催“摆白”的伙伴摆下去,一直摆到“月亮打伞”。

月亮打伞,晒得鬼喊。大家都认为月亮打伞,鬼要在夜间出来了,大家嘴上说回家了,但谁也没有动身回家,于是,大家又互相挤着“摆白”,摆着摆着,有人打起鼾声,随着,一个接一个打起了鼾声……

草垛深处传来一只蟋蟀的清音,月亮悄悄躲进田野那边的草垛里去了,月亮也打起了鼾声

只有眼睁睁看着这一片朦胧的夜色,生怕月亮消失……

母亲点心 

 

 童年的月亮挂在老家石板房上,离家那么近,离我们那么近。

我们坐在门坎上,等爹妈收工回家。邻家娃娃们捧着月饼跑进院坝吃了。

月亮底下终于出现爹妈的影子。爹妈背着包谷,箩筐边缘插着包谷杆。我们一下子围过去,爹妈给我们一人一棵包谷杆,包谷杆甜又脆,我们大嚼起来。爹妈下地收包谷,总不忘砍一捆包谷杆带回家哄我们。我们吃着包谷杆,在邻家娃娃面前炫耀,用包谷杆邻家娃娃手里的月饼

爹妈忙活路,忘记八月十五。看见我们守着邻家娃娃吃月饼,才知道过节母亲翻箱倒柜,搜寻半天,在柜子海底角搜出一包东西,母亲说是点心,是为哥哥说媒讨媳妇留着的。我们眼巴巴瞅着点心,点心用红纸包着,可以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的香味。我们瞅着老妈,母亲一下子做出决定,捧着红纸包对着月亮,说一句:”月亮婆婆瞅见的!”母亲打开红纸,点心是五个红糖饼子那时候,这种红糖饼子卖一角二分一个,能买得起吃得起已经够奢侈了。 

母亲手捧五个红糖饼子,瞅着月亮,面对我们七个姊妹,一人一个不够分,母亲索性分给幺弟幺妹一人一个,我们做大的一人半个。我们吃月饼的时候,母亲悄悄走出家门,捡包谷晒院坝。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中秋,爹妈好像没有吃过月饼,说吃月饼是娃娃们的事,大人不吃月饼。

母亲的点心,是深藏在每个中秋角落里的心愿,老妈一半一半掰开,把美满香甜分给我们,融合一轮满满的月。我梦想,将来要背一箩筐红糖饼子回家,做母亲点心   

月光辉辉,石板房泛着银光,石院坝泛着银光,整个寨子泛着银光,中秋的夜晚亮如白昼。在院坝上,人的影子,狗的影子,树的影子,灵动鲜活,形影不离,相依为命,亲切如故。

回头看今天,月亮好像暗了许多,月光不如从前那么清澈那么透明,如今的月亮还能照出那种生命亲切、美丽生动的影子么?

母亲爱在洒满月光的院坝上做活路,从山上地头收回来的包谷,晒了整个院坝,散发着新包谷的香味,散发着月光的香味。母亲坐在院坝上收拾包谷,脸上挂着香甜、满足的笑容。我们陪着母亲做活路,听母亲摆故事,老妈爱摆爷爷、奶奶、老祖公、老祖婆受苦受难养育儿女的那些事情母亲如吟如唱,如泣如诉,故事绵长悠远,牵引着我们小小的心田。有时母亲摆不下去了,一阵子沉默,只见她脸上挂着几颗泪滴,在月光下闪亮。直到现在,母亲还一直把我们当娃娃,见到我们,就摆过去爷爷、奶奶、老祖公、老祖婆受苦受难养育儿女的故事。而我们,总是听不够这种诉苦的故事。母亲摆苦,不是她老糊涂喋喋不休诉苦要我们懂得孝道。而是让我们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要吃得苦不能忘记苦,大爱大道大恩大德都是在苦中产生的。母亲摆苦,让我在生命途中有至亲至爱的人相伴,让我任何时候吃得了苦而立于不败之地。

席慕容有一诗句:“故乡是一只悠远的清笛,总是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而中秋的母亲就是一轮亲切、圆满的明月,照亮我生命中的每个角落。

夜半三更静,明月当空照。母亲让我们回家睡觉,她要留下来守院坝上的包谷。母亲说,地头的包谷没让人偷走,可不能收进家门口让人偷走了。我们争先扶老妈进家上床,代替母亲守包谷。

院坝上,狗的影子不见了,树的影子不见了,月光照在包谷上,泛着一片耀光。我们睡在包谷旁边的草垛上,呼吸着包谷的香味,呼吸着月光的香味。中秋的月光是母亲温暖的棉被,让我们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多少梦里,我总是看见老家石板房上的月亮,又大又园,明又亮。白白的月光洒满石院坝,只见老妈手捧一大个红纸包,呆呆地站在院坝上,守望着,母亲的白发比月光还白。母亲瞧见我们,脸上盈满香甜、满足的笑容,母亲面对月亮自语:“点心点心,娃娃回家,要吃点心!”    

母亲的中秋,是为儿女们准备的一份点心,藏了又藏,守了又守,每当明月挂在老家石板房上的时候,就盼儿盼女回家来,分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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