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村庄（外三首）

我从梦乡里走来

故乡的村庄已变得陌生

会耕作的不再是乡亲

机械或机械的人占有了土地

千篇一律的复制或僵化

我已经变成行尸走肉

我已回不去童年的村庄

变异的物种代替了庄稼

他乡的面具剥夺了村庄的胚子

风吹草低看不见牛羊

村庄的笑容荡漾不出乡音

山风唤不出我的乳名

土地长不出祖宗的踪影

我的视线已看不见故乡

行囊装不下我的泪水

羊肠小道不再缠绕我的脚步

高速再快也快不了我的逃离

无论回头或不回头，瞭过或不瞭过

我已有眼无珠

伪装的故乡

即便我行如皮囊

我已感受不到你的血肉和温度

我宁愿深藏你千年的皱纹

向往你初恋的模样

麻雀衔着谷粒飞走了

时光的谷粒

被一群麻雀啄食

童年的补丁

被母亲补成乳名

我还没做完的功课

被风翻阅

父亲的鼾声

挤出门缝

牵引一只公鸡午鸣

墙角上的麻雀

在眺望田野

谷子黄了

麻雀的翅膀比时光长

却飞不过一片云

抵达不了那片田野

晒谷场金黄一片

或是谷子，或是阳光

被一群麻雀守着

直到

母亲的补丁

父亲的鼾声

我的功课

消失

麻雀衔着谷粒飞走了

只有土地在呻吟

月亮挂在狗尾草上

在村口

在没人路过的田野

狗尾草掩盖我的躲藏

我咀嚼一根狗尾草

滋味青涩

月亮

挂在草尖上

天空湛蓝

月色无边

我咀嚼着狗尾草的忧伤

我们曾经占有的

苞谷林

已是一片云烟

月光浮动

若水清浅

打捞不出你的影子

我咀嚼着一根狗尾草

回想一根狗尾草

在眉间搔痒

在狗尾草深处

一只蟋蟀轻吟浅唱

你的鼾声

均匀轻缓

月色如蚕丝被

透出你的呼吸

月光一泻千里

梦乡一去不复回

纵然这样

我也不过是

手捧一根狗尾草

躲进草垛

不露一丝痕迹

乡村语文教师

他握犁的手

握不住一只粉笔

他想把我们当牛犁

却驾驭不了那群牲口

特别是那匹害群之马

他讲的普通话很搞笑

北平夹二铺

走腔滑调

直至今天

我们改不了他那口普通话

一张口

暴露泥土

一篇课文

总有他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

就像夏天不厌其烦的知了

就像乡场上卖耗子药的声音

我时常看到他

从田地里走进田字格

犁头换笔头

开垦他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

周而复始，直到打发我们上路

他总是固执

我们就是走上路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

后来

我们上初中，高中，大学

不再看到他拿腔拿调

不再看到他犁头换笔头

再后来

我们才悟到

他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

就像他握犁的手

把我门当成牛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