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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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周末前二天，朋友来电话约我们几家去紫云玩。朋友是夫妻两，我的老乡，我们曾在家乡补郎“打过烂仗”（共患难）。光丽是文艳的闺蜜，建生、光奇是我的哥们儿，我们几家算是平时间交往比较密切的那种关系。朝阳在紫云工作，身为常务副县长，简称黄常务，好几次让文艳约我们几家去紫云玩，可能是因为怕打扰黄常务工作，或是定下的时间因为工作挤不出，邀约好几年直到目前。朝阳患胰腺炎多年，常务工作又繁重，这是我们不忍打扰的主要原因。
周末，也就是农历五月初三，芒种刚过，阴晴无常。这天大早，天气预报虽是阴天，但是满天亮色，云层淡泊，晨光像酒，在云里雾里酝酿，发酵，透出清朗的光芒，酿出天然气象的芬芳。
出发之前，我对建生、光奇说我开车，目的是让他们去紫云喝一顿火花大曲。不想出发的时候，建生说他开好点，争执一番，争不赢建生，可能是他刚接新车不久，开新车让光丽开心，几十年了，建生哥总是让他的光丽老师保持开心的感觉。光奇也开个车，理由是他必须带上他的二宝，二宝想看紫云，二宝只知道白云，不知道紫云。终归，还是建生、光奇想让我去紫云喝酒开心的执念。
一路向往紫云，偶遇一窗薄雨，在透亮的天色间似云似烟，雨刮无声划过，玻璃反照一缕薄薄透亮的紫云烟。
山脉越来越大，森林越来越深。11点25分，巍巍青山凸显一面“紫气祥云”的广告，在紫云高速入口处，远远看见朝阳、文艳从拐角处缓缓而来，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朝阳说，去看格凸河。我们对格凸河早已梦寐以求，今天，梦想终于变为现实。
五月的紫云，绿水青山，森林茂密，坝寨、格井、沙戈、落科、羊场……一个个美丽村庄依山傍水，掩映林间，一派生态和美。紫云县属黔中喀斯特岩溶山区，苗岭山脉，伟岸纵横，生态地理独占优势，全县森林覆盖率达70%，据安顺市首位。神奇的喀斯特地貌，造就美丽神奇的格凸河，她是天地造化的一颗绿宝石，是大自然给予紫云的馈赠。她是世界少有的喀斯特自然与民族文化公园，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亚鲁王苗族英雄史诗》发现地，被列入首批国家自然与文化遗产预备名录。因为格凸，所以紫云。“格凸河喀斯特地貌，被世人赞誉为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法国著名喀斯特地貌专家理查德迈耶如是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转道来到了这里，从那以后便对这片美丽的土地再不能忘怀，深深想念着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紫云格凸河。”
在车上，我问朝阳，胰腺炎好点没有。朝阳专注开车，没搭话。文艳替他说，又发了，前不久去医院复查，无大碍，忌酒肉，吃清淡，余生就是这样一个操守清规的人了。我看朝阳，确实人比以前瘦了一圈，但精神不减以前。心想，朝阳病痛缠身，公务缠身，还惦记着带我们游山玩水，我只能沉默。朝阳开口说，这几天正逢值班，去不了远处，让我们就近走走看看，陪他多呆两天。
说笑间，不知不觉抵达格凸河景区，天地豁然开朗，清一色的墨绿山川顺着格凸河开阔延伸，直到苍茫的天际。
景区人潮如水，除了远道而来的游客，还有当地人正在组团搞活动，攀岩、徒步，赛艇、自行车队……格凸河弥漫着兴奋、热烈的氛围。
此时，朝阳提着一个袋子走来，拿出粽子，一个一个散给我们。朝阳边散边说，提前过一个节，感谢你们来看我。经朝阳一说，才恍悟过两天就是端午节。我捧着粽子，手心热乎乎的。想必这粽子刚出锅就上路，朝阳一路用心捂热，让我们一下子感到热腾腾的端午节气。粽子个大，成方形，足有半斤，竹叶清亮，散发缕缕竹叶香。咬一口，糯米粘竹叶，糯米夹鲜肉，软糯不腻，舌尖冒馋，喉咙流连爽滑，唇齿粘连留香。一个粽一个饱，从没吃过这样爽的粽子。
随着，朝阳拿出饮料，一一散给我们，说，这是刺梨汽水，解渴提神。我接过喝一口，又是爽了粽子过后的一个爽。很久没喝过汽水了，勾起小时候喝汽水的味道。朝阳笑说，这汽水要提前订才能买到。
吃了方形粽子喝了精美汽水，大家边打饱嗝边叽叽喳喳赞誉美食。朝阳催大家，上观光车，看格凸河去。一路上，大家边观光边指指点点，话不完格凸河的美食美景。
二
在大穿洞渡口，格凸河就在眼前，冲击视觉的是夹山的河流被竖直的大穿洞吸收，伴随似蝉非蝉的虫鸣，好像一面竖琴，琴弦是河流，琴身是穿洞，弹奏着深邃的天籁之音。一江春水向东流，格凸河是从夹山森林里流，或是从大穿洞里流，我已陷入迷惑的境地，分不清格凸河的源头。我真想随格凸河而去，进入大穿洞，一探这生命的河流。
河面很静很绿，像夹山镶嵌的一块翡翠，落叶色彩斑斓，浮在河面上，像翡翠闪亮的星星点点。河面有细小的蜻蜓，忽隐忽现，只看见朦胧的飞影。夹山是一个情人，或是大山的儿子，把一块翡翠戴在大穿洞的颈上，大穿洞是母亲，或是爱人。
从大穿洞划来一条船，慢慢靠近我们，带我们去大穿洞，河流迎面而来，无限放大翡翠的形色。大穿洞高116米，宽25米，长270米，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把我们吸引进去。我们进入无限大的时空，感觉嗡嗡回响的时空之声，我们进入格凸河的母体，黑暗而光亮，安全又可靠。
睁开眼睛，时空在飞翔，那些嗡嗡之声，是飞翔的声音，那是数以万计的岩燕在飞翔。我惊诧于大穿洞数百万只岩燕飞翔的数量，她们是大穿洞的量词，在浆化岩溶时，过滤成岩溶的精灵。不，精准的量词，是母亲的卵，大穿洞是母体，岩燕是经过格凸河受精的卵，是数以万计的受精卵在飞翔。我更惊诧这数以万计的岩燕为什么没有鸣叫之声，原来，生命的共鸣，是格凸河展翅飞翔的声音。
大穿洞的岩溶，成紫褐色，是数以万计岩燕涂抹的粪便，我专注于这些粪便，我以为是大穿洞子宫的颜色，子宫来至格凸河的营养，让卵受精，得以飞翔。我嗅到飞燕的粪便来自子宫的味道，感到生命的安全与亲切。
大穿洞的崖壁是一条时光漫道，时光就此凝固，蜘蛛人在攀岩，蜘蛛人是当地苗族人，从小就会攀岩，攀爬到老，变成一只岩燕，周而复始，永远轮回。是的，人直立行走，是从爬行开始的，人之所以称为人，生命的源头就是攀爬，古老的格凸河，一路走来，进入大穿洞，就是一种回归。格凸河的回归，变成了爬行的河流，格凸河是一个蜘蛛人，像一滴水珠，恒古滴成岩溶，只为生命运动，无畏化干。像一只岩燕，情愿用翅膀跪倒攀爬，这是敬畏生命的方式，母亲是天，感恩在高处，情愿跪倒，爬行是高贵的飞翔。
在生命的高处，蜘蛛人胜利了，摇摆红旗，他在面对数以万计的飞燕，面对数以万计飞翔的卵，面对数以万计攀爬运动的人，表达胜利，好像一滴宏大的血，夺目而来，进入体内。
蜘蛛人，苗语称“戈若”，意为攀岩的人，世代相传于安置悬棺或掏取燕窝的特殊技能。“戈若”攀岩表演主要在黄口燕子洞内左洞壁，攀爬高度108米，上下最快7分钟。
我还是专注于燕落岩溶的粪便，听说，蜘蛛人开始攀岩的目的，就是为了掏飞燕的粪便，燕粪是上好的有机肥，庄稼用了精力旺盛，人吃庄稼益寿延年。一个蜘蛛人，一天要掏50公斤燕粪，为了掏燕粪，庄稼人变成蜘蛛人，拿命悬在险岩上，生命在所不惜。可想，蜘蛛人惜庄稼比惜生命可贵。也听说蜘蛛人攀岩，是为了掏燕窝，不是为了吃精华，而是为了钱，燕窝可卖大价钱。燕粪与庄稼，燕窝与金钱，蜘蛛人与庄稼人，都是为了生存。生长在格凸河的蜘蛛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于斯长于斯，吃一堑长一智，终归是一种生命精神。
在大穿洞的时空漫道上，光奇的二宝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家都生怕她爬不出大穿洞，光奇说没事有我。哪想二宝是一只飞燕，在悬崖上飞来飞去，一咋眼就不见了。光奇平时爱爬山运动，想必二宝传承了父亲的力量，攀爬身轻如燕，我以为二宝获得了格凸河大穿洞的生命精神。
朝阳攀爬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们，说，要爬上通天洞，走一趟穿上洞，才算走出大穿洞，这是一种极限体验。朝阳身带病痛，但是他的攀爬甚为矫健，好像早于吸收格凸河大穿洞的精力魄力，攀爬习以为常。当然，朝阳身在紫云，格凸河伴随他的人生历程，当然保持本来的精神力量。
光丽爬爬歇歇，说真想歇下来不走了。看一眼光丽，她是说一句玩笑。她呼吸均匀，一面笑容，没有拖拉疲倦之感，那眉心上的一颗红字，让我想到仰望蜘蛛人摇摆红旗的那一点红，让我想到慈母的字眼。是的，光丽就是一个慈母，在格凸河交融大穿洞的那一刻，光丽就化着一个母亲的神态。
我落于人后，在时光的角落，寻找果。果不知去向，刚刚还在我身边，不停拍照，不时发出赞叹之声。我认为她已进入痴迷的状态，在发现与沉醉当中停留，她是格凸河的一线光，一丝风，一颗水珠，没落在大穿洞的时空里。
我是个胖子，喝水都会胖，爬行就流汗。我遗传母亲流汗的体型和个性，感谢母亲喂养我一次人间烟火。流汗是我延续母亲个性的生命现象。特别是劳作，我遗传母亲流汗劳作的本分。爬行在大穿洞，母亲给予我流汗的能量。是的，大穿洞是母体，我在母体里享受一场人间汗浴，母亲生我任凭汗如雨下，而我在人生的大穿洞里大汗淋漓。
三
到达通天洞，赫然看见一个连接天与水的竖直天井，深370米，宽200米，好像开了一道天眼。阳光是天眼的目光，从天上泻下来，泛起格凸河的光影，升腾紫气祥云。仰望天眼，流云飞渡，阳光如瀑。俯视河流，水花冲霄，浮现彩虹。
通天洞有一个拐点，叫冒鼓天，是格凸河的出口，格凸河在这里一拐，没入大穿洞的暗洞，形成伏流，突出一个冲口，格凸河横冲直闯，迎接如瀑天光，升华为祥龙，咆哮，飞腾，升天。
上通天洞，必经一架吊桥。吊桥由钢索及防腐木组建而成，长34米，把大穿洞与通天洞连接。人过吊桥，屏住呼吸，稳住桩子，八字迈步，以咆哮为兴奋，以祥龙为祈福，渡天河，渡人生。
上通天洞了，仰望通天洞，天光如瀑，人们飘飘欲仙。
俯身河流，叹为观止。神秘的格凸河，一路环绕山川田野，一路描绘喀斯特美景，一路滋养村庄牛羊，最终归于大穿洞，形成伏流，不知流向何方，滋养哪一方水土哪一方人。
我攀爬通天洞，可能爬上通天洞，就能看见格凸河流经的方向。
经过陡壁的时空隧道，攀爬288级台阶，深不见底，望不见天，我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一心想看见心中的那一束光。终于爬到通天洞口，一束天光照射而来，看见光环中一群人影，是朝阳他们，好像在等待。
朝阳向我示意一笑，上来了。我回答，爽!
上了通天洞，我脑洞大开，原来格凸河在天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人要像水那样，上善若水，天水合一，天人合一。人好比格凸河，形成伏流，包容、低调、给予，一路人生充实，一路生命安详。格凸，是苗语，圣地的意思。只有穿越生命的河流，才能抵达人生的圣地。
在盲谷，我看见一片原始森林，有野芭蕉、棕竹、中华野独活等亚热带植物。经朝阳介绍，棕竹是古老的物种，和蕨类植物生长在一起。我看棕竹，生长在蕨类植物间，深青色的竹竿亭亭玉立，形如文竹，大如棕树，像情人撑起的伞，见证格凸河古老的爱情。
盲谷还有一种古老植物，专门生长在潮湿的岩溶上，叫石蝴蝶，是迄今为止发现的苦苣苔科植物新物种，石蝴蝶植株矮小，叶呈莲座状，花蓝紫色，在岩溶上闪烁紫蓝的光芒，像一个个打坐的神灵，带来一片紫气祥云。
盲谷有一片罕见的竹林，叫方竹林。冬季生笋，竹杆看上去是圆的，用手揣摸，实际是方形。有个“凸生哭竹”的传说，凸生为病母寻食，寻至方竹林，突见无路可去，急得席地痛哭。方竹为他的孝心所动，提前萌笋。凸生喜出望外，搬摘笋子，回到家里，煮笋飨母，母食病愈。从此格凸河人视四方竹为救命竹，非病不食。我想，不成规矩不成方圆，孝是修成大德的规矩，是人间向善的方圆。
盲谷是古地下河发育变迁遗址，石壁围成一个盲谷，方圆十多平方公里，谷深300米，长满数不清的木本植物、藤本植物、草本植物，是天然的植物王国。我迷惑盲谷，为啥不叫河谷、峡谷、山谷，偏要叫盲谷，一个“盲”字，让人感到格凸河的神秘莫测。
身在盲谷，不知何方，朝阳他们已不知去向。我盲目行走，此时，我感觉自己是一株行走的植物，行走半天，走不出丛林，穿越不了盲谷。我迷失盲谷的时空，阳光透过云层，洒满盲谷，时空闪亮，照见遥远的格凸河。
顺着格凸河环绕的山形走势，寻找，穿越，眼前豁然开朗，在大穿洞的上方，又见一个大穿洞，想必就是穿上洞了。朝阳他们在穿洞里说说笑笑，看见我，向我招手。
我在穿上洞里漫游，据说，穿上洞与格凸河相对高差226米，洞高50米，宽70米，长137米，巨大的洞口可以容纳飞机从中穿过。
穿上洞是古地下河的旧址，经过时光流水冲刷，穿上洞得以成形。穿上洞是当年格凸河的出水口，直到大穿洞处的地下暗河被打通，穿上洞才得以留存。抬头看穿上洞四面的岩壁，有很多小挂钩，还有悬在空中的木板，可能是攀岩爱好者留下的印迹。
朝阳说，可惜天气不作美。要是太阳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洞而过，就能看见天地神光。据说，格凸河的“神光”，是由阳光穿射洞口形成的。在格凸河渡口、大穿洞之间的河段看到的光被称作“天神光”，在燕子洞内看到的光被称作“地神光”。正如天地遥遥相对，“天地神光 ”也永远不会同时出现，每年1月至3月、10月至12月为 “天神光 ”出现的时间，每年4月至9月则为“地神光 ”出现的时间。
我想对朝阳说，我看见“光”了。只要心中有光，人在暗处都是明亮的。好比朝阳，他就是一束光，照亮我们走上格凸河的路。让我们享有遇见、相知、相逢的愉悦。在美好的时光里遇见守心的人，是人生难求的缘分。
我们大家一起，不由聚在穿上洞的洞口，一起看云起云落，一起看天光洒满人间，一起看格凸河流向远方。然后，我们一起照一个像，都喜笑颜开，都心满意足，都很光彩。
下山的路陡壁，全是石梯，陡得双腿打闪（发抖）。我们一路闲聊，聊起家长里短，聊起人生过往，聊起病痛健康。聊着聊着，建生、光奇带起二宝走远了。我们笑建生为啥不等光丽，刚才建生还说背光丽走路，朝阳笑说，他不背，也不缺有人背。建生好像听到议论，抬头一个傻笑。朝阳感叹说，都是进五十的人了，平安健康为好，像我，碰到一个胰腺炎，人生苦短了。我说，一个胰腺炎咋会难倒你，你能量大，胰腺炎对你小儿科，好好保养就是。文艳笑说，他在吃方面只能对准蔬菜了，连我都陪着吃，不过，吃也要有仪式感，蔬菜也要整一桌子。朝阳对我说，你肥胖，注意身体，防好“三高”。我说，打算骑单车去游泳。
大家说起孩子，光丽说她家姑娘不会谈恋爱，只知道玩。我说那姑娘聪丽可爱，香港大学的研究生不怕没男孩追，追都追不赢。一说起那些“神兽”，大家马上头昏脑胀。特别是果，说起姑娘的婚姻大事，诉苦没完没了。转话又说起我们的爱情过往，自我安慰似的。大家都安慰她，有房有车吃喝都好了，算美满幸福了。她才收住话。文艳也说起他们的爱情过往，高山里的追田坝地方的，反而吃大米饭的要听吃苞谷饭的。朝阳说，我们高山的吃腊肉下饭，你田坝地方的吃得起？一个笑话逗得大家走路打“闪”，说话也打“闪”。
四
我们坐上游船，去看大河苗寨。格凸河在夹山平静流淌，河面宽不过20米，窄不到10米，像一段柔软的绸带，飘在夹山之间。夹山是笔直的岩山，直插云霄。河面与岩山垂直，河岸就是岩山。岩山上横向长满岩材林。岩材生命力极强，是喀斯特地貌特源生树种，不知在岩山上生长了多少年，形成天然林。也许，自从盘古开天地，产生了喀斯特地貌，就有了这些岩材林。
夹山的森林把天空夹成一条线，只看见横斜的树枝在一线天上涂抹水彩，好像高山苗家在做蜡染。
游船飘荡在夹山一线天，看云朵飘过，看白鹭飞过，游船与云朵共存，与白鹭共存，感觉是一种神游。夹山上修一条栈道，顺着格凸河延伸而去，栈道上偶见人影向我们招手打招呼，那可能是山中人家去格凸镇赶场，或是徒步去大河苗寨的游客。
一路漂游，突然看见岩山上的的悬棺，有的安放在洞里，有的直接悬在岩壁上。相传，苗族为蚩尤的后裔，原来居住在黄河流域，因不断的战争苗族战败迁徙到格凸河，苗族先民死后仍然不忘打回老家去，因此不肯入土为安，只好将死者合棺暂时安置于能挡风避雨、避免虫兽侵害的悬崖绝壁上，以期望有朝一日打回老家时，将先祖的棺材运回故里，入土为安 。也有传说，上古时苗族的始祖育有三男一女，全家迁居格凸河狩猎务农，因始祖是星宿降世，生不落地，死不落土，所以他们去世后，儿孙们就用车轮和绳索把棺木置于格凸河岩洞中，一脉相传，代代沿袭。
《朝野佥载》记载古人崖葬习俗，“弥高者以为至孝”；元代李京《云南志略》则载，悬棺以“先坠为吉”。格凸河人生在深山，视高山险峰为神灵所居，以悬棺图吉祥。逝者悬棺，方显大孝，超度为仙。我想，格凸河人，生于溶洞，死于溶洞，悬棺葬洞，顺其自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安一方人，与高山流水长存。攀岩的蜘蛛人，就是为悬棺演变的，格凸河有诉不完解不开的神秘。
悬棺的传说伴随格凸河水萦绕一湾又一湾。不知不觉绕到大河苗寨，一个古朴的苗族村庄展现在眼前。渡口岸边摆着小吃摊，有麻辣烤鱼串、红苕粉、米凉粉、苦荞粑、煮苞谷棒子……都是当地苗家特色小吃，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苗寨四面青山，苗家小楼错落别致，天赐湖像仙女下凡，大河苗寨是个世外桃源。小楼皆为木梁竹篾墙，屋檐宽大，基本占楼房的二分之一。屋檐是苗家人休闲的场所，可想上山下地劳作的苗家人闲下来，坐在屋檐下看小儿戏耍，或在屋檐下织布、跳舞、唱歌，生活闲暇和谐。
苗寨后山突兀一尊笔直岩峰，成为“苗王剑”，传说是亚鲁王的佩剑化身。亚鲁王是蚩尤之后苗族部落的一位王族后裔——苗族第十八代王，二千多年前，亚鲁王带领苗族部落从东北往西南迁徙，一路征战，开辟万里疆土，最后来到格凸河流域一带，建立西南苗族家园。《亚鲁王》是一部千古绝唱的苗族英雄史诗，记载了穿越时空的刀光剑影，万马奔腾，恢弘的历史迁徙场景和开疆辟土的悲壮历史传奇，令人震撼让人膜拜。
在苗寨民族广场上，漂亮的苗家姑娘在表演歌唱。远方的客人难得来苗家，姑娘们着装打扮，以盛装歌舞迎客来。歌声环绕村庄，飞花舞影伴游客。即便表演间飘忽雨水也不停息。此时，漫天雨飘，姑娘舞翩跹，米酒惹人醉，苗家情意深。最是苗家土狗见人欢，深山的狗儿不认生，好像从没见过满寨子满场子的人，一群一浪跑出来迎客，摇头摆尾，卖萌讨好，窜进围观的人群寻找，凭着灵敏的嗅觉亲近人，嗅这个嗅那个，好像在寻找他前世今生的那个人。
一只狗儿亲近我，我随狗而去，来到一个卖苞谷棒子的摊边，狗儿好像示意我买苞谷。这摊主是狗儿的主人吧，养了一条通人性的狗。摊主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老农在翻蒸苞谷棒子。苞谷怕是经过大穿洞的燕粪营养的吧，蒸锅热气腾腾，散发苞谷棒子的软糯鲜香。我买了九个苞谷，我们有九个人，一人一个。可是蒸锅里只有五个苞谷，我先装五个给朋友们去，剩下的四个待蒸熟时来取。
我对朋友们说，刚才遇到一只狗，很欢，这是狗带我去买来的苞谷，你们信不信？真的吗？朋友们一人分得半个苞谷，颇有兴趣地吃着。
待我折身去拿那剩下的四个苞谷回来，朋友们都去坐小吃摊去了，根据大家的口味，文艳要了烤鱼串、凉粉凉面。大家都吃不下苞谷了，我舍不得丢下苞谷，把剩下的苞谷拿回去给老农卖，反正付钱了的，反正是燕粪营养的，老农卖一个得一个钱。
五
傍晚，朝阳要带我们去吃紫云特色。有紫云狗肉汤锅、紫云黄焖牛肉，紫云炖驴肉。问我们想吃哪样？驴肉是外来的，就狗肉汤锅吧。朝阳带我们去一个庄园，叫林间狗肉庄，距县城不远。
1个小时左右，我们到了林间狗肉庄，其实是个果园，桃、李、梨压满枝头，任人采摘。那青青李子成熟了吧，摘一个入口，酸酸涩涩有点甜。林间隐现一个一个包房，包房呈圆形，竹篾编制而成，伞样的屋顶，用稻草铺就，形如蒙古包，源于远古苗族居住的窝棚，古朴而新奇。
一大锅狗肉端进窝棚，狗肉是鸳鸯锅，一半是爆炒麻辣狗肉，一半是清汤狗肉，窝棚弥漫奇特的狗肉香味。朝阳拿出酒，是上好的贵州醇，这架势要好好招待我们一番。朝阳说，虽然有病在身，也要喝一点，大家都喝点。我想，建生、光奇开车，不能沾酒，朝阳患胰腺炎，更不能沾酒，哥们儿只有我一人喝清白。朝阳劝大家好吃好喝，哪怕要走明天才走。哥们儿劝来劝去，几个女生自告奋勇，光丽端起酒杯喊，喝！其实是不让主人家难为情，不让我一人喝酒难为情，其实是几个女生陪我喝酒。文艳一碗一碗狗肉盛在我们面前。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朝阳在锅中挑一块狗肉劝我，这块狗肉是油非油，是筋非筋，是狗油筋，狗肉的精华。你尝尝，香得很。我尝一口，糯口弹齿，满口生香有嚼劲。朝阳说，想吃了，大家就来，紫云好吃的东西多得很。
把酒醉情，情难舍。走的时候，朝阳送我两瓶酒，让我回去招呼一下建生、光奇，说哥们两个开车没得喝。我接下酒，说，有补郎鸡枞菌的时候，来喝一口汤。朝阳说，好的。
回家路上，我半醉半醒，似梦似真，走不出格凸河的梦境，一场大雨化着车玻璃的雨幕，雨刮划过不停，我看见大雨交织成河，在紫云灯火阑珊处变化。我划一条船，划向格凸河，飞翔的天河，又现紫气祥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