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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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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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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一棵树

在南川,重庆第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上午听课,下午实践活动,课时表没指明去哪儿,这高温天气,去哪儿呢,正午温度39摄氏度。

研修班50多人,挤满两个大巴,车里早已空调降温,凉爽的大巴让人只想安静呆着,去哪儿都无所谓。一群重庆作家在聊天,地方口音,天文地理,天南海北,好像夏日午后的收音机里,一群人在争着说相声,让人有一种催眠的亲切感,我昏昏欲睡。

一觉醒来,车行近一个小时。拉开窗帘,看窗外景色。我喜欢看窗外,无论坐车子飞机轮船,一窗的动感风景,与置身景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像不是你去看风景,而是风景为你投奔而来。一片森林由远而近,伴随干净的蓝天、阳光、白云,迎面扑来,以窗为镜,抵达心境,好像一种迎接,突然感觉此行是一种赴约。

森林全是杉木,主要是水杉、柳杉、红豆杉。一路森林一路白色帐篷,那是逃离城市高温的人们,归于避暑的森林。

我们已置身林海,蓝天与林海相连,帐篷重重叠叠,像飘荡的白帆。大巴是一条船,我们漂在碧海上,眼前浮现一块广告牌:“山王坪喀斯特国家生态公园。原来,这是文学院的有意安排,南川美好的实践。

下车,一头扎进绿色海洋,浑身清凉,比大巴空调还爽,看手机显示温度,19摄氏度,与南川市区温度相差20摄氏度,感觉南川是个魔幻之城。城市的边沿,在高温炙烤中浮现一片森林,高温突降,火热一下子变成冰凉,冰与火完全和解。

老师喊一声,自由活动,半小时集中。人们散去了,彩云在林间飘荡,建峰靠杉树遐想,幺京笑声回响林间。大家相互拍照,投其所好,自拍或互拍,身影在林海中变化。

我随意的走,在山王坪丛林,只想亲近一棵树。

我对喀什特森林并不陌生,在我的家乡,梁子属于喀斯特岩溶地貌,人工林与天然林纵横交错,起伏绵远。看到山王坪的杉木林,有一种久别重逢、宾至如归的感觉。家乡岩山陡峭,森林顺岩山走势而生,成立体状,而山王坪的杉木林平坦无际,挺拔参天,特别是,山王坪的杉木树光溜溜不见枝干,而家乡梁子的杉木分枝茂盛,树身像塔。我想,这可能是一方水土的区别,一方水土是一个家乡的形状,山水林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论哪一方人,看去似乎都一个样,但听口音看形态却有区别,唯一相同的,就是杉木都生长于岩山,生命的气脉,一脉相承。西南,南川,一路向南,云贵川一家人。

山王坪的杉树,不枝不蔓,笔直参天,直插云霄,树顶一朵木叶,好像端起一个鸟窝。鸟窝是鸟的家,当一片森林撑起一片天空时,天空是鸟的家,海无边,天无际,任鸟飞。

杉与杉之间,悬挂一张吊床,吊床里窝着一个人,像是诚心把自己包裹起来,永远不想醒来。我想,吊床里的那个人,包裹他的一定是整片森林,当一片森林把一个人包裹起来的时候,那个人一定是一个地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球,森林从来是属于地球的,当一个人失去生命中的那片森林时,就失去了生命的源生地,哪怕人工造林,也要为自己打造一片森林,哪怕只能打造一棵树,也甘愿把生命的梦想吊在一棵树上。

当一朵云飘过杉的天空时,杉是云杉,云朵最美。此时,杉是挺拔俊秀的少年,为一朵云撑一把伞。

做一棵树真好,哪怕是一个老树,可以生命轮回,等待一朵云安家。哪怕守株待兔,如果月中有树,树下有兔,那就做一棵独守空月的树吧,任月光捕捉,任时光流年,独自安好。

我流浪在杉木林里,遇见建峰,建峰说,山王坪的杉树,真像一棵天线。小时候看电视,房子上撑起一棵杉木,可以伸到天上去,那就是天线。

是的,山王坪的杉木,就是南川的天线,接收的是一个城市的气象,可以把一座城市调节成一片森林,从钢筋水泥到天然氧吧,从浮躁不安到安定清新,从火炉到森林,从高温到低温。

在一棵杉木树上,看见一个标签,走近一看,是一个二维码,二维码标注:“自助入住办理,扫码购票,房号B191”。一棵树是一个房间?我认真看一棵棵杉木,都有房号。原来,山王坪是一个森林的酒店。我在森林里寻找,也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可能内心的自己想投宿吧。我做梦一样漫游,在魔幻的森林里,依稀看见林间一个一个小木屋,那可能是投宿地了,此时,山王坪是一个童话,真想入住一棵树。

建峰对准一棵树,上前扫码,我说:“你想入住啊。”建峰说:“试一下嘛,又不是真住。”我背靠一棵树,闭眼享有一棵树。睁开眼时,建峰不见踪影了。他真的扫码入住了?建峰真的隐身入住了。我想打建峰的手机,想一想,这若大的森林,童话好点,自在好点,随人自便了。

我把自己躺平,四仰八叉,写一个大字,很野的样子,我看到森林倒立起来,此时,森林是从天空生长出来的,森林如网,网住天空,森林好像一个神秘的二维码,我真想点拨森林的二维码,把自己捆绑进去,天地为家,寻找自己的宇宙空间。

“大家集中了。”我被人喊醒。躺平杉木林,不想起了,真想放心乐意睡个安稳觉,山王坪真是一个做梦的地方。可真遗憾,只能在此停留片刻,带走山王坪的梦吧。

穿越杉木密林,天地敞开一道门,眼前是开阔辽远的原始丛林,我们已进入山王坪生态石林。

天地生石,石生草木。山王坪的石头是活性的,石头上生长着古老的藤本植物和灌木丛,自从盘古开天地,就有了岩石吧,大自然的力量在山王坪的石头上显灵,每一块岩石都是一尊神灵。

我对岩石生来有一种宿命。老家梁子全是岩山,岩山上生长灌木,形成天然林,草木枯荣,长生岁月。岩山上生长庄稼,苍生不息,地老天荒。人在远方,天地为家,置身石林,时光点石,家园没有距离,哪一块石头,是我的三生石?

走在石林里,看见同行的人们,在大石前祈福。大石是佛。大石的根部,立起一根根树枝,好像巨大的岩石是一根根树枝撑起来的。人们双手捧枝,虔诚面对大石,好像在敬一炷香,树枝为柴,柴为财,石生草木,草木财命,人们祈福顺应人生命运。人们面对大石,我立于人们背后,敬仰石头草木,敬自然,敬苍生。

石林神秘莫测,一路看见岩石爬满古藤,岩石耸天,古藤盘石朝天,好像腾龙飞天。在古藤谷,古藤全是猕猴桃,毛球绒绒,好像群龙戏珠。我惊叹于这石头生长的猕猴桃,石生猕猴,不知生长多少年,悟空在此显灵了吧。

在一块巨大的天石上,一棵古木升天,树在天上,而根隐形于巨石,仔细看,根是一道道天石的裂痕,根裂开天石,粗壮暴露的根脉,屈劲伸展,像祥龙盘石,巨石赫然凸显字迹:“返老还童树。”

我把身子紧紧贴在石头上,让自己吸收一点生命的真气,或是连接石头的一丝毛细血管,不敢奢望大圣的一根毫毛,只想老老实实做一个人原本的模样,让生命如石,安稳、踏实、坚强。

石林中,一块苍石醒目,青苔斑驳的石柱,顶起一块方石,在云端显现。方石边形是褶皱的厚度,底面布满行行字迹,好像行书。苍石称为:“天书台。”苍石确是一部天书,天然形成,记录天文地理的密码,谁能解码读懂?只有风云吟颂,日月朗读,天地行歌。

在石林深处,睡起一块长方形岩石,长满苔藓植物,成棺材形状,称为“石棺”。有同行者说:“见棺生财,见棺升官。”乡俗也这么认为。棺,见证人生宿命的一种状态,人活一世,好像一个人去世了,棺也随之消逝。现在的人不再用棺了,化一把灰尘,归于尘土。人活一把土,死一把土,人总归是一粒渺小的尘埃。就像这石棺,装的一定是一粒尘埃,投生的一定是万物,如果一台棺能见证苍生万物的话,那么棺的历史是永恒的。

见过石棺之后,我遇见“玉蟾”、“神龟拖印”、“仙人指路”、“天王神塔”……一路神灵,皆是石头化身。

听说山王坪的由来,相传,东海龙王邀玉皇大帝进龙宫赴宴。玉帝大醉而归,竟忘了带走金印,此为“一忘”; 龙王令神龟“驮印奉还”,神龟误听为“拖印奉还”,于是拖印而行。神龟生来会驮不会拖,拖得精疲力竭,竟忘了登天之路,此为“二忘”。玉帝酒醒,不见金印,疑是有人窃之,遂责令托塔天王下界查找,旨谕“无论金印落在谁手,一律赐死不留活口”。托塔天王下界一看,正值仙人向迷路的神龟指路,随即抛掷手中神塔,顷刻间将神龟、仙人化为顽石。谁知心急之下,竟忘了“金印”与“神塔”并非活口,也一同化为了顽石,此为“三忘”。“三忘坪”传之数载,后世竟忘其真名,然儿山有神灵,从此称为“山王坪”。

“横看成岭侧成峰”,身在山王坪,看金佛山,是最佳的角度。身在金佛山,“不识庐山真面目”。其实,在山王坪看山,佛就在眼前,心中有光便有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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