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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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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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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旧事

我的家乡,是一个叫旋塘湾的地方。欲说是家乡,倒不如说故乡贴切:对这个地方,记忆的成份,远超现实的意义,于人于物都是如此。走进这个地方,年轻的后生子以为我是哪家的客人,至于小屁孩更是不用说,他们会十分客气地问上一句:“爷爷,您从哪里来?找谁?”此时此景,与“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诗境何其吻合?

然而,故乡亦是不妥。我一直住在小镇上,旋塘湾是这个镇下辖的行政村中的一个村庄。把家乡说成故乡,俗不可耐的了。

说家乡不妥,家是一个人最熟悉的地方,而现在,我在这个地方住得太少,对这个地方的记忆,仍停留在孩提时代,所以,我俗了一回,姑且把旋塘湾叫我故乡。

(一) 故乡的塘

旋塘湾,这个地方,名与实相当契合。在我的记忆里,从村头到村尾,一共有大大小小的塘七口。它们呈S形带状,如同一道屏障,拱卫着这个小村庄。

这些塘是有来历的。听长辈说,原来这里是无塘的,但一场火灾,使得居住在这里的先祖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在村子周围修筑几口水塘。那场大火,从村头烧到村尾,所有木质结构的房子,都付之一炬,在火中丧生的老人小孩有五人之众,牲口不计其数。那场大火损失如此之大,就是附近没有水源,河中之水,远水难救近火。

痛定思痛,筑塘蓄水,已成先民们重建家园的首选。先民们凭借坚持不懈的努力,在被烧毁的家园,依托山势走向,筑起了大小共七口水塘,且水塘之间,有沟渠相通,可以互相补水。旋塘湾也因此得名。

塘是我们孩提时代的乐园。塘边,栽有桃李,还植有杨和柳。

春来桃李争艳,满塘的春光在如镜的塘面荡漾,杨柳的枝头新绿,勃发勃勃生机。临塘一眺,不善言辞的我,喃喃自语之时,总能找到心灵的安慰。桃红李白,花瓣在水面漂浮,成为塘中的鱼虾舞动生命的道具。

夏天,桃李挂果,枝青叶绿,杨柳阿娜多姿,在风中摇曳着柔情蜜意。夜间,繁星倒影水中,与树影伴舞的萤火虫,与星光一同闪烁着点点晕辉。桃李渐次成熟了,谗嘴的伙伴,在树底下出没,胆大的,象猿猴攀缘在枝丫间,尽情地摇动着枝头,顷刻间,一场果雨落下,树底下的伙伴欢叫着争抢着红桃黄李。许多果子掉进池塘,宛如孙大圣打落的人参果,入土不见了踪迹。

秋也迷人的。秋霜染黄了塘边的树木,秋风把染黄的叶子吹落,塘边也一地的炫黄了,踩在上面,软软的,沙沙的脚步声,是秋给我们带来的音符。

冬,塘给我们带来的快乐,也非同凡响。秃光了头的桃李杨柳,只有风骨傲立。要是来一场寒,雪与冰的世界里,孩子们的欢乐便无边的了。光秃秃的树,霎时间又银装素裹。严寒封住了的塘面,光溜溜的,我们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塘面,只要听到塘面咣当一声,石头砸过的地方,几乎没留一点痕迹,孩子们便觉得冰面相当厚实,便纷纷踏了上去。光溜溜的塘面,是天然的滑冰场,尽管摔得鼻青脸肿,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就荡漾开来了。

……

可是,塘不知怎的,一口接一口地消失了。大约是因为农家木房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吧。瞅着消失不见的水塘以及塘边我钟情过的桃李杨柳,阵阵酸楚,时常涌上我的心头。稍稍能稳住我的乡愁的,村头与村尾,仍存两口山塘。

(二) 油榨房与水车

挠动我的思乡情绪的,还有洢水河。记忆的长河里,洢水河沿岸,有一个油榨坊和三架巨型水车。

油榨坊在旋塘湾的湾尾。它依河而建,因为它要靠水力来维持碾盘的运转。与油榨坊隔河呼应的是一架很大很大的水车。油榨坊与大水车共拥一座水坝。水坝把河水拦腰截断,让水流均分给两岸的宠然大物做动力。

油榨坊是我们孩子们每天必须光顾的地方。油榨坊的主人,是个老者。那老者脸沟壑纵横满面,却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听说他曾是前清秀才,饱读诗书。他的说书,在当地是一绝。只要有空闲,哪怕听众只有一个人,他都会眉飞色舞地说着他的传书。他说的传书,对于我来说,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虽然那时候我们不懂三国、水浒、隋唐、西游等为何物,但他抑扬顿挫的语调、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言语,总会激荡在我的心间。说实在话,在当时,能听到他的传书故事,是非常稀有的事。

但在油榨坊发生的一件痛心事,中止了他在油榨坊的存在。一个同伴,在他回房拿一件东西时,偷偷坐上了碾盘,旁边的几个同伴也玩兴顿起,推动了碾盘,那个同伴被突然转动的碾盘摔下,掉起碾槽内。转动的碾盘正好压着了他的小腿。他发出一顿惨叫,那老者听到惨叫后,一个猛扎从内房冲了出来,可为时已晚,那同伴在碾槽内血肉模糊。

后来的事,我已印象模糊了。从那以后,老者从那油榨坊消失,那油榨坊再也无主,整个油榨坊给灰尘做了嫁衣。孩子们再已不敢去那令人伤事的油榨坊,大人们说,那个同伴是被水鬼缠了身掉进碾槽的。

……

孩童是闲不住的。油榨坊里没有了传书可听了,水车便成了孩子们游乐之所。

那偌大的水车,依傍河岸,成天支悠悠地转动。随着水车的转动,水车周遭的水筒,从河里取了满满一筒水,依次倒在架在旁边的水槽里。哗啦啦的水在水槽里跳跃着,欢歌着,次第流进了沟渠,再流进稻田里。

那时孩童,是必须劳作的,算是帮大人减轻劳作之苦。孩童的劳作,包括扯猪草、打柴、放牛等等。凡是轮到放牛的时候,把牛儿赶到河边,让它们在河洲吃草,孩子们便有空闲游玩。这个时候,与水车相伴的光阴来了,若是夏天,在水车的旁边,用水筒里洒落出来的水沐浴,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有的脱掉衣服,只穿短裤,有的索性光着腚,任凭那洒落下来的清凉水流,拍打在自己的身体上。

有时候,孩子们从河边的油桐树上,摘下一个桐子,用一根棍子从桐子中心穿过,然后找来一些小竹片等什物,均匀地插在桐子周围,一架小水车就这样做成了。把这样的小水车架在那大水车舀上来的水槽里,小水车随着那水流,欢快地转动起来。飞旋着的小水车,给我们带来无限快乐的同时,也带给我们许多美妙的遐想。

……

随着水利建设的飞速发展,那些承载着儿时记忆的水车,早已不见了踪迹,可童年的记忆,一直留在心灵深处,不停地发着酵……

(三)塘边浣衣桩

旋塘湾的塘,大都有浣衣桩。两根木桩钉入塘底,木桩之间,架有一根横梁。然后将两三根木头钉在一块,一头搭在横梁上,另一头搭在塘基上,一个浣衣桩就做成了。那浣衣桩离水面寸许,是村中妇女浣洗衣服的好出处,亦是在土地里劳作过的人们,濯洗身上泥土的最佳之地。

洗衣桩在我们童年时代,也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生趣之所。

每天天刚亮,晨光初绽,几位母亲在桩的一头,排成一列浣洗衣物,同时,她们把积蓄了一晚的话语,互相倾诉开来,时不时在她们之间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随着那笑声在塘边传递,母亲们绯红的脸蛋,也倒映在荡漾着晨光的波纹里,惹得整个塘面都一同欢乐起来。

孩子们则坐在母亲们身后,把小脚丫伸入水中,玩起了“蜻蜓点水”。小脚丫溅起白色的浪花,与母亲们洗衣服溅起的波纹互相撞击,水里的小鱼也随之赶来,凑起了热闹。母亲们映在水面上的身影,被玩水的顽童捣得零零碎碎的。

我不时地记起,我的清鼻涕,不由自主地滴起水塘里,一会儿功夫,那清鼻涕在水面漾开去,成为小鱼们争先恐后抢夺的食物,我会对着那些穿梭在水波里的鱼儿哂笑。“多傻的鱼啊,连鼻涕都成了你们的美味。”

而今,浣衣桩,随着塘的消失而踪迹全无,但那浣衣桩串起的童趣,依旧如同塘中的涟源,荡漾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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