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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懿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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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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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老去的父亲

刘懿波 

听村里老人说,父亲是村里最早一批走出农村的乡里伢子,是村里人的骄傲。

父亲一生最拿手的就是房建和水利工程。只读过半年私塾的父亲自幼勤奋好学,加之头脑灵活,至年长时,不仅泥工、木工、珠算样样在行。竟然还会用三角函数解决工程问题,这对于当时连ABCD都搞不清楚的那辈人而言,确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因此,他先后被调到水利和财税部门工作,其专业技术在单位算得上首屈一指。我记得,当时两局上下都尊称他为“刘工”。

至今,那栋70年代末由他主持设计、施工的局办公大楼还在正常使用,只是换了单位。40年了,可见建筑质量非同一般。

父亲一生工作之余爱听评书喜听。攒下了一肚子讲不完的故事,我的童年就是在他的故事里渡过的。只要父亲回家,不管是在夏天的凉板上还是冬季的火炉边,都会缠着他讲那些戏曲和评书里的故事,如《薛仁贵征东》、《樊梨花下山》等等。

但他上班的地方离家甚远,居家时日不多,所以听父亲讲故事时常是有一顿没一顿、有了上顿没下顿,吊足我的胃口。因此去书中寻找结局成为我解谗的最佳途径。

缘于此,我爱上文字、与书结缘。以至数十寒暑,一路走来,始终都同书本为伴,与文字相依。

父亲一生克勤克俭顾家爱家。听他同事说,每当他们打牙祭——每人凑五分钱加菜,父亲就会悄悄端上饭碗离开餐桌,跑到自己房间从木箱里拿一个玻璃瓶,从里面夹出几条平常做好的刁子鱼凑合吃完这顿饭。当时刁子鱼很便宜,才五分钱一斤。

家里大大小小五个孩子,母亲又是有名的“药罐子”,一家七口的生计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来维持,日子过得确实很艰难。因此,他平常断然是不会乱花一分钱的。

父亲一生从不自私充满担当。上世纪80年代初,全村实行分田到户。当时,几兄妹大的在念书小的又太小,分到的田势必无人耕作。父亲听说这事以后一筹莫展,一连几天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着。思来想去,为了这个家,他决定提前退休。就这样,父亲五十岁那年就提前退休了。其实他是个很热爱工作的人。

父亲一生吃苦耐劳不甘人后。按当时政策,我家分到二亩八分水田。因为没人放牛,分得的那一份“牛”只能放弃。

春耕和双抢时,家里没有牛犁田,父亲就带着我用四趾铁耙头人工翻耕。实在忙不过来时,就把六十多岁外公请过来帮忙

老少三个男人硬是把自己当牛使,加班加点,抢在有牛的人家之前把田翻过来,弄得平平整整。

插田不像翻地,是个技术活。我第一次下田,插得又慢又不成直线,用柳宗元先生的话来说,那就叫斗折蛇行。为此,生来刻薄的六叔说我是“锹口”(不会做事的人)。我嘴上不敢回话,心里却很不服气。

父亲出身农家,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见状过来教我:插田是有窍门的,要眼看前方,三点一线,用余光扫在手上,这样才会插得直。另外,不能用右手到左手上来拿秧,而应该左手分秧,左手跟着右手,这样分工才能节省时间,自然就插得快多了。

第二年,我和六叔并排插田,直接就把他给包了饺子。

父亲一生情感朴实不善言表。那年我考上大学,或许我天生就是个不恋家的人,如果不是缺钱用一般不给家里写信。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因而银子带得比较充足,所以到校以后两三个月都没给家里写信。

一天,忽然收到父亲的一封信,我十分惊讶,因为以前家里往来信件都是由母亲来写的。

父亲识得的字都是一个一个从别人家的手上“瞟学”来的,不会拼音也不会查字典,连标点符号也不会用。整整两页通篇没有一个标点,只是每一句话后会空出约一个字的距离,表示停顿。

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他唯一的一封信。每想起这封信,我都禁不住两眼晶莹,潸然泪下。如果不是十分想念儿子,又怎么会费如此周折呢。

整整过去十八年了,这些年,我曾梦见过他好几次。他还是穿着那件青得发白的卡叽布旧中山装,上口袋依然挂着那支老式马鞍山黑色钢笔,一脸微笑,反而显得比走时更年轻一些。

我问他,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他说,还好,还是干老本行,搞水利工程,工作蛮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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