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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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
爱看落日，不仅是因为所受的
关于落日的诗歌教育——
落日里有故人，有不可言说的大美和薄祭
落日垂怜万物，它脱下的大氅
披覆着人世，披覆着掘石港和大泖港
湍急的汇流。吃水及舷的驳船
和竣工在望的斜索之桥
所拥有的是同一颗落日的苍茫涂层
万物因与落日同在而获得
超乎功用的价值——
成为一部史诗的一部分且在静默中
完成意义的交响。每个人
也都拥有自己的那颗落日，无论你
在不在与之共时的燃烧里
你都在和它一起燃烧，一起成为
自己的灰烬：有人用来喟叹
有人抱怨，有人用来完成他的颂辞或挽歌
而我，用来静穆，和喜悦
紫薇
立秋但普遍的溽暑宣示着
苦夏仍具有持久统治力
在黄昏散步，不意味着可以轻松解脱
身体的苦刑与精神的困厄
虽然人们早已谙习
苦乐相安的门道：健步者挟风自惬
面面相语者互致善意
坐在落日里的人，出汗如浴
卖葡萄的女人不吆喝
她摸透了人们对酸甜的季节性偏嗜
却对自己清凉贩卖者的附带属性
缺乏应有的自觉
——苦热中，人们敏于
捕捉一切可能的、稀薄的凉意
却对一簇摇曳在路边的紫薇视若无睹
这苦夏里习见的视觉之凉
和错觉的甜蜜
也难将人们从身体的苦刑中救赎
相对于精神的热毒，它又显得虚无
而正是这莫名的虚无
我顺手拿来做了诗的题目——
这并非是一首紫薇之诗
只是一首冒紫薇之名而强行获得
些许清凉的虚无之诗
桥（续七）
落日中，这座桥获得了时间的
金属性质和空间的油画肌理
掘石港的幽蓝水体，强化了它作为
一幅画的完成度和一首乐曲的
丰富性。同时它更像一首诗
正在自我完善。在选择所需语词的过程中
它有多种可能性，它仍然在生长
你可以看到它对光线和色彩的
挑剔：它正在摆脱某种令它不安的
高光调子，它在转暗，再转暗
冷却，再冷却。直到一种峻冷的金属蓝
赋予它坚韧的骨骼感与说服力
——它呈现它自己，在时间的节奏里
累积起空间的轩昂气度
它的现代性毋庸置疑
高耸的钢结构穹窿赋予它超拔的诗意
白天，一朵云可能是它的朗读者
暗夜降临，一颗星子却成了它诗意的一部分
风开始朗读它，读出了它的轻盈
它虽近乎自足，却仍在完善自己
优美的穹窿，可以视作虔诚的鞠躬——
向古老的律令和伟大的传统
202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