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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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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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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在四千公里之外及其他

怅然

 

“你为什么怅然?”

——我错过了落霞与孤鹜

错过了落日为云山加冕

的时刻,我错过了

某种日常的、自然的大美

 

我错过了一匹马

和它的奔跑,它脚下的飞燕

我都错过了

我错过了一片草原

我一生的怅然是丢失了马鞭

 

我错过了一场风暴——

我的大海至今平庸

没有像一块玻璃那样起立,然后跌碎

分崩成无数梦幻的

蓝水晶,然后再聚合

 

建构倾斜度超过30的

海平面。我错过了最后的成长

错过了自由——

我错过了被立起来的海平面

抛出虎鲸一样,抛出灵魂的自由

 

 

写在台风边上

 

台风之舌已经舔到窗前杨树的

每一张叶子。一个婴儿

让这一切止于窗前,而我做不到

台风直抵我忧惧的中心和

每一根神经末梢:我对儿子说

明天高铁应该停运你可以

不用出差了。在电话里我叮嘱父亲

这两天别出门了,窗户关严实

不去管院场外折断的竹子

等风过去再说。风很快就会过去

我的忧惧所及当然也包括

杭州湾和更绵长的海岸线,但是显然

我把话说大了。这是神管的事

我的祈祷多半无力抵达神耳

我的祈祷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是我

唯一能做的:向神示弱

是唯一减少忧惧的办法。我已无法回到

一个婴儿,让一切,止于窗前

 

 

我至今没有命名过月亮

 

千里婵娟,千年望舒

臂上清辉,杯中冰魄

说的是同一个事物

它挂在窗前

不知道多少个世纪了——

照着我,也照着你

 

它曾经是李白的

也曾经是杜甫的

它当然也是苏轼的

但它还不算是我的

它照着我

只表示它的宽容、耐心和仁慈

 

我曾无数次需要并且

使用过它——

我模仿,或者沿袭

却没有让它发出过

仅属于我的光芒——

我至今没有命名过它

 

当我使用时它是旧的

散发着旧的光

我不否认莫名的焦虑

同时挥霍着难说是货真价实的

幸福。我期待命名的时刻

它将耗费我一生光阴

 

 

草盛于秋

 

秋分过,园子里草犹盛过足踝

一大早园丁就肩悬割草机

挥汗如雨。草屑溅射了他一身

草汁释放的香气,把整个园子腌渍得

令人心驰。从简单早餐中抽身的

片时,分心于割草机的噪音

一个庸常的秋天早晨在粉碎中

重获时间的黏合力

鸟雀让出抒情的声部而可能的鼠足

屏息于秘密隧道。一切

都在等待草汁充分干燥后的香埃落定

一切都在谦让和退藏中

显示秋天才有的慈怀

 

 

残暑未尽的秋天

 

这注定是一个特殊的秋天。

柿子不红,木樨不孕——

或许早已珠胎暗结但还没有显怀。

 

安魂的声色迟迟没有就位。

窗前月下,视觉渐渐枯涩而嗅觉

仍然是孤独的,得不到拯救。

 

没有人造风就无法安睡的秋天,

半夜醒来就难以再次

入眠的秋分夜,心神涣散中幸有

 

蟋蟀的弹唱。有多少死忠粉夜半坐起,

一遍遍听这灵魂歌者

无尽的弹唱,醒梦不分。

 

这燥热的、汗渍欲收不尽的秋天,

这牙根曝露的、苦捱的秋夜,

在黑暗的空白中,魂不守舍者难能

 

把私有的万古愁托寄于

感官的解放。沉陷在床榻的中年身体,

任凭辗转与反侧,也还是

 

板结、僵硬:难以卸却的桎梏

在苦捱中等待

一次直抵内核的寒潮:世界声色俱冷。

 

月色与木樨袭人如泼。

虫唱亮出瓷质刀具,直抵中年胸口,

令翻滚在胸的一切平息。

 

 

土丘之巅

 

在秋风熬煮万物

逼出草木的叶绿素和

花青素之前

土丘之巅的落日以

有限的苍茫坠入

你的眼窠

 

土丘之巅的凉意

未曾砭人肌骨

却刚好用来拆卸

挥之不去的粘腻与彷徨

——汗渍生涯

终于迎来短暂的救赎

 

而负重之躯

之于雪峰之侧的胜景

已睽违良久

因此土丘之巅之于

平庸的中年境遇

无异于某种奇迹——

 

有风快哉且长

有暮景悠远

有宽以十倍的浮云被落日

镀染,正好供你

聊作游子意和故人情的

思接千载之用

 

 

一场雪在四千公里外

 

一场雪在四千公里外的

乌鲁木齐,娉婷如一个美人

她若乘火车来

需耗时47小时13分钟

若乘飞机来,也需四五个小时

结果西域少年用一帧夜景

瞬间送来沁人肺腑的

雪意和八点钟——

所谓诗与远方不外乎如此

隔着薄薄的手机屏和四千公里

一场初雪正一寸寸堆积

她的暖,她的美

而我还在苦等一个木樨香腌制的

季节。我无法僭越一个秋天

去赞美一场雪的美好

我所需要的,是翻倍的耐心

为即将到来的弥天香气

准备好呼吸的诚意

至于雪,她还在忙于成全

一个西域少年的爱情

 

 

写生课:散步者

 

沿滨河步道散步的人们

十之八九已是垂暮之年

作为小镇黄昏的一部分

他们身形走样,面容模糊

像暮色中枯槁或半枯槁的草木

他们是挣扎的一群

却又货真价实地从容

是行将散逸的一群

却更像无法溶解的沉淀之物

加深着暮色也加重着

时间的负荷

在大部分余晖未尽的黄昏

他们脸上有一层金箔——

所谓沧桑多半是

这层金箔在晚风中漾动的光感

与河水的暗金色微澜

构成丰富的谐振和呼应

他们不见得是沉默的

多数时候被散漫的话题

拴在一起。像一群鱼相濡以沫

在晚境中迟滞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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