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课：云山蓬松及其他

写生课：云山蓬松

初夏黄昏，云山越发易变不居

在抽象和具象之间庄谐两便

有时又被气流扯得稀薄，呈絮状或带有

丝绸质感。天空这崇高居所此刻

光线尚足，但已开始慢慢

转暗。落日的辉煌之与朝日有别

恰在它不容置疑而有所余裕的收回——

它把光的冠冕和衣袍从万物

一一回收，恰如它赋予时的隆重

它于万物的宽仁，万物皆有领会

云山的贵金属滚边，或云羽的煅烧级着色

都是落日所赐。这众神的饰物

我总试图用语言或镜头捕获——

作为写生课的一部分它们拒绝意义的附着

我为之出神的正是它们近乎虚无的

视觉治愈：胸臆清空

只因云山进驻，或云羽轻度

天空之蓝变得更其深湛而趋于灰茫

像一个草场整体映射在

我短时空出的心湖，而云山蓬松

在我心湖的湛蓝边缘轻盈、高耸

出神

落日和云山在弱曝光中

显出更清晰的轮廓和

色彩的沉着。建筑在镜头里

只剩下剪影，切割出天地之间

有效的边界——到此为止。

再高一寸便属出离。

那只风筝所牵引的眼神

在流云的湍急处逗留，

已属出离过分。但仍有

一双病目与落日的茫茫对视。

那几乎是一种灵魂

出窍的体验——不在雪峰之侧，

在离地十五米的向北露台。

短暂的出神，让他有了

视深陷的肉身为知己的感觉——

对这暂时的居所他怀有

深深的谢忱与感恩。

而对曾经的嫌隙和怀疑，

他深有悔意。他愿继续侍奉肉身，

这让他的出离有所归附的

存在之塔，直到它风雨飘摇，

直到它一夜倾圮。

孟夏之无题

割草机轰鸣

浓烈的草汁气息里膨胀着

滔滔孟夏——

和杂草一样沉沦

已两月有余

内在的荒芜的确需要一场

无情刈割

而这座城市的人们正酝酿着

某种赞美的情绪

他们唯一在意的

是为这种情绪找到饱满的临界点

和伦理的自洽感

从旷世的孔静幽默中

走出各种格栅和路障

人们辨认着世界和自己——

“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谁在拒绝和怀疑中替一个时代

怀沙？谁横下心来

抱石，自沉？大夫逝兮

唯有苟延者方得苟延

唯有残喘者，深谙残喘的意义

像一道闪电

当你出现

整个城市亮了一下——

你那么近，就在我经常

拐过的那个转角

拐过来，抬眼一瞥

你那么远

一闪就寂灭在人群

汹涌的云层

你是无辜的——

在未知中闪击了我

贫乏的想象力

你是永恒的——

在我生命的夜空留下一瞬

灼烫的鞭痕

雨声

世界塞满了雨声。

没有太多干燥的事物，

除了一个婴孩

和他的酣睡。

那让大人心里

长毛的雨，

把仅有的怜悯给了

婴孩：一朵

有声音的云。

一朵简单的音乐，

在他耳边

毛茸茸，凉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