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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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句：春分将至
1
单车过北秀路桥洞
出城就是田野。没什么正经事
只因昨夜春雨摸进了城
2
吹着紫叶李、油菜
麦苗和萝卜花的大风，姓春天
尽管它从北方来，大手又大脚
3
无论如何我也算
春天的事物之一。近乎老朽
那也是春天的老朽
4
作为春天的一个老物件
扔到田野里也不会再发芽、长叶了
发芽长叶的喜剧看看就满足了
5
有人在新绿的柳荫下垂钓
真是好兴致，鱼不上钩
纤细的鱼竿上，开了柳花几朵
6
小河丈把宽，柳浪一里长
水绿柳绿叠着新娘的
缎被。穿柳过水的雀子看身形
多半是红尾鸲呀
7
春天在每一事物上
显示非凡意义
譬如小泖港上疏浚航道的两艘
驳船
8
两位上年纪的船工
用外地口音说着和春天有关的事
橘色工装几乎有些耀眼
9
而春天的淤泥正被
一根穿过涵养林的橡胶水管
送入碧绿的麦地
在春天的城郊班车上
上午八九点或下午三点以后
开往城市的城郊班车
从小镇出发，滑向春天。我喜欢它在
阳光下跑高速，我喜欢它像一把
春天的裁纸刀裁开春野画卷
我喜欢在比走马观花更快的速度里
看春天的辽阔部分一帧帧涌聚
而来，再一帧帧闪退而去
直到城市初露端倪，瞬间矗立在眼前
也曾无数次坐夜行班车冒雨返回
郊区。雨刮器每间隔几秒钟
才缓缓刮动一次。我喜欢听破损胶条
和玻璃摩擦出的带阻滞感的声音——
这现代文明的摩擦音因为雨水
而显得温柔，助我把身体深深埋进
车椅和瞌睡——陷入或深或浅的
移动睡眠的，还有更多破损和
尚完整的身体。一些旧身体和半成新的
身体，因为和一张小小屏幕粘连而
有莹莹发光的脸庞——雨夜的
城郊班车，散装着一些不完整的梦
和疲惫，疾驰在G60高速
它将在午夜之前把它们安全送达
春天的幽深处，一盏床头灯的阴影里
白玉兰便签
同样是开花
数白玉兰最无心机
一袭素衣立于乍暖还寒中
屋角或野径
都有她举身轻赴的身影
一任春风吹弄
兀自不染纤尘
一夜，一夜，又一夜
多不过七夜，就跌落一地
不贪不恋，不嗔不痴
是一首诗，风吹落她
是一阕词，雨锈蚀她
是歌一曲，每一个乐句
都被走过的脚步践踏
破碎，烂掉，化作乌有
——年年如此。被期待
被张望，被默诵，被低吟
被捡拾、轻拈、嗅闻
被薄薄祭奠，不声不张地
记念。年年如此
小小的、美的酵变
年轻女教师和孩子们
在一个春天午后深陷
关于小说叙事视角的探索之旅
他们耐心、专注
构成春天之美的智性部分
一次小小的、美的酵变
正在有序进行
在孩子们俯首阅读的间隙
我被窗外闪烁的香樟树吸引
“一个限知视角
决定了观察的局限性——”
“但是一棵香樟在春天的美育价值
岂因观察者的视角受限
而有所减损？它正以全部身心
发光和摇曳……”
当我把视线收回
一个女孩正从座位上起身
看上去略显怯场的女生
正努力给出她的见解——
关于小说，或春天
“一个适切的视角
足以弥补人们的认知缺憾。”
“每一个视角
都将通向亟待解开的秘密时空。
春天的，或小说的。”
320国道落日硕大
从加油站出来一眼看见
落日硕大，压在了国道尽头
国道像一块长长的跷跷板
我在这边，落日在那边
一种无以描述的心理学之轻
让我恍惚。我的肉身加上它全部的
附着物，都没有落日的告别式来得
重——事实上它只轻轻一坠
一切
一切在静谧中各行其是
一切都不逾越秩序和尺规
玉兰在凋谢，紫叶李在盛开而樱花
静待闺中。南方油菜花田一夜泛滥时
遥远北方的啮齿类动物
也该蠢蠢欲动了吧
一切都在回暖的时间表中
一切都在筹备着婚礼
和交配的进行曲。珠颈斑鸠
乌鸫、白头鹎、红尾鸲和
双声杜鹃都正按部就班孵化着
各自的春天和韵律
一切都在烟雨和烟雨的间歇期
拔节，蹿个，受孕和妊娠
一切都以遵循江南江北的春潮有汛
塑造物之为物的纯洁、尊严和
神圣感。但人类似乎越来越自绝于一切
——站在一切之外，孤独无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