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水、弥勒之行短诗11首

建水、弥勒之行短诗11首

蓑衣山见雾

既然是蓑衣山

就要么见雨，要么见雾

雨和雾，应该是它

最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一头钻进山雾

把自己交给一场清凉与混沌

山外事，去他的

身后的城市出梅与否

爱出出

在弥勒，听魏纯吹口琴

夜渐深，雨越大

酒未醉，所以也无所谓醒

但乌兰巴托的夜或

送别，恰使人陷于微醺

在弥勒，你无须是谁的信徒

但朴素的音乐到那儿

都值得信赖——

在一个玩票乐手那里尤其如此

当他说我喜欢乌兰巴托和

李叔同，他说的是真的

桉树便签01

谁能在一张纸上看到

一棵桉树的遗世风神

谁就有资格吹一吹高原的风并且

领受一份红土的典重礼遇

当你远远认出

那丛窜天的高海拔树种和

它们的灰白皮色

不由肃然:非仅因为它挑战了

万有引力，也因为它

将以纸的方式垫起

你生命的每一毫米生长

桉树便签02

一棵桉树的海拔

约等于一千多米的高原加上

它自身。你得尊重这种

毫无道理的加法

但是你，一个人的海拔

却只能是你自己

虽然此刻你也站在高原之上

你岂敢贸然声称获得了

新高度？或者竟以为你增加了

高原的高度？事实是

因为脚下的高原

你确乎离星辰又近了一点

这足够你心生喜悦

同时也真正懂得了谦卑

夜市弥勒

真实的人民和

人民热爱的夜生活无非是

夜未央，灯火旺

吃吃喝喝，安居乐业

无非是散散漫漫

不用处处捉襟见肘，慌里慌张

一张矮桌上蒸腾的

鸳鸯火锅

和一个洋芋烧烤摊上

围坐的男男女女

用不着谁去忧虑他们

或者为他们所受的什么委屈而

愤怒时，好生活就触手可及

这给了我爱上这异乡风情

的理由，爱上它

约等于多爱了自己一分

抚仙湖

湖上雨云堆积、翻涌

铅色湖水上浮着的远山如黛

在雨幕的垂泻中

一种古画里才有的青黑色

横成一个高原女人的眉

在漫长的雨季，湖持续渊深

一个高原女人，持续渊深

设若密密云层中透出

一缕阳光，妩媚

也该泛上她黝黑的脸庞

但雨季太长，她的忧郁神秘

她的蛊惑波澜壮阔

去建水

唯一的原因是它的古老

凡古老的事物都具有磁吸效应

凡对古老事物的奔赴

都源于血液里的某种同位元素

千山万水的奔赴不为猎奇

只为一次朝觐和磁化

但在抵达之前我只能用想象

在心里构筑一座古城

它在彩云层层堆起的穹隆下

在古彝语中的大海之地

隆起、铺展、万古长青

见手青

被人们视为自然馈赠而

获得普遍赞誉

但这完全是一种私欲的

及物美化:人类的

每一轻微抚触所留下的淤青

都是不可撤销的疼痛和

无言喝退——别碰我

别拿走天地所赐的脆弱以满足

你们无止境的味觉猎奇

“脆弱在完整时才作为一种

天赋，在破碎时，

将注定是最卑微的自毁机制和

凶险的他毁证词。”

鹰嘴桃

这多出来的鹰嘴

究竟是一种遗传缺陷还是

适应优势已无从考辨

其自然选择背后的小秘密

也已难以探寻

难不成是某种生物学意义的骄傲

令其断然拒绝迎合

人们不便明言的偏嗜——

口腹之欲的，或审美的

一张鹰嘴，显然不能以某种

仿生学结果等闲视之——

一种显而易见的挑衅或冒犯

让它失去了受宠的更多可能性

阴差阳错的是即便如此

它仍无力改变被猎奇的命运

团山村

在团山村有三件事可做

看见:颓圮土墙的转角

多重曝光着匆匆的面影和背影

触摸:雕花的耕读与节义

烧结的粥饭与烟火

嗅闻:高原雨季的花香雨氛里

烤豆腐的浓香热气直入

一副副内湿的肺腑

团山村，蹲坐在一面历史的

缓坡上吸水烟，眯眼

瞅你我匆匆的来去复来去

再见，于坚的云

告别彩云之南

并不适合用伤感、陈旧的语言——

挥一挥衣袖之类

非吾此刻真实的心境

等飞机爬升至自动驾驶高度

忐忑的心平复下来

我在便签上敲下字句

一首写在飞机上的告别诗

必带着告别的轰鸣——

我逐彩云来，复别彩云去

再见了建水、弥勒

再见了见手青、鹰嘴桃、烧豆腐

再见了小粒咖啡

再见了雨季和雨季的云

再见，于坚的云南

20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