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外滩隔江南望
在北外滩滨江绿地隔江南望
目光被城市天际线一再牵引向上
向一部建筑的现代打击乐
作以目代耳的倾听和倾倒——
谁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隔江所见,分明是视觉化了的
节奏的跳动,是建筑与流水异构而
相生的盛宴华章——
古人说我见青山多妩媚
这青山,也在在水一方的彼岸
而所谓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说的不是我,是我所在的此岸——
北外滩,是另一番滋味的妩媚
在隔江北望的眼睛里
是一曲雄浑的奏鸣,在历史的册页中
流淌,与彼岸共赋一阕
时空融汇、形色混成的交响之诗
——所有建筑都是庄严的
语言构成,所有江水、船舶、落霞与
孤鹜,作为审美意象加入到
抒情的共鸣。所有在此岸的南望
和在彼岸的北望中妩媚的事物
都是一次盛大抒情的缔造者——
抱一江之春水兮,送千里以长风
外白渡桥,或一座城市的骨骼
打算为一座铁桥写首诗的
念头甫起,就想到一个词——骨骼
是的。我首先写下的
不是这个城市的发肤
甚至不是血肉,而是一块
铆接在黄浦江苏州河口的
百年老骨。它裸露在霓虹闪烁的
摩登之区,也深嵌在
历史幽邃的肯綮处——
它就是历史的一页,一个章节
阅读它,需要一颗虔敬之心
而非轻佻的猎奇心理
它保持着钢铁的质朴之灰
也不乏低调的轻盈
在一个浮夸时代的浮夸镜头里
它仍与黄浦江水同色
与苏河两岸的楼群维系着
持久的美学平衡
在历史的彼岸和现实的此岸之间
外白渡桥,渡你,渡我
渡春风秋雨,渡日月星辰
在内山书店偶遇一座苍郁如山的背影
点好一杯朝花夕拾拿铁
瞥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俯首
啜吟孤独
他坐在那里,背对着窗户
微耸的肩膀有不易觉察的颤动
他轻轻咳嗽了两下
——是刻意压抑着的那种
深抵肺腑的咳
他穿着的灰黑长衫
让摩登的光线忽然暗下来
时间仿佛骤停的刹那
世界定格成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时代最孤独的背影苍郁如山
——如此一念之间侧身
走过如山的背影
转头却看见一张年轻的脸
他如星的眼眸,射着恋爱的光
唇上一抹短髭
撇出一丝零零后才有的青涩
和桀骜不驯
甜爱路
或许我更想叫它的旧名
——千爱里。不,我并不怀旧
我只是在这三个汉字里
看到了更多的爱,更长的浪漫和
更销魂的惆怅牵绊——
它诞生在这座城市有一百年了
一条一百年的马路
如果放在郊外,它一定是
那条可以让人一边轻轻唱长亭外
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边流长长长长的眼泪的
临别驿路。现在它是一条被爱腌渍的
甜蜜的马路。如其所是
无数的恋爱在此发生
无数的海誓山盟在此获得
尘世的祝福
连这里的婚登中心也
只办结婚,不办离婚
的确,它只有五百米,很短
却又很长很长至少
它是被爱之初心所命名的五百米
也是被爱的远途所频频回望的
甜蜜又怅惘的五百米
梦舟
——致北外滩同名雕塑
以梦为舟,冯虚御风
一种亘古秉性印刻于这座城市的
基因:既孤勇,又浪漫
从缤纷出发,奔赴深蓝
造物主给了它一条江、一片海
就是给了它一颗远航的心、弄潮的胆
给了它征服航程的舟楫和帆帜
给了它,鲲鹏的翅膀
航海者的朋友
从来是浪尖上的鸥影与鲸脊
航海者的敌人却不是死亡
是遗忘了使命、放逐了梦想的卑微灵魂
“一座濒江而立又面朝大海的城市
永远是江海的儿子——
涉江击水,出海搏浪
是他的命运,也是他的荣耀……”
一叶梦舟,静卧江岸
常见游人坐上它流线的甲板
不知涛声入耳的错觉
能否唤醒他们灵魂深处的蓝血
雨在下午五时骤疾。
这深陷梅雨的老翡翠愈发幽暗。
“它配得上这美称,
所有传奇造就了它的幽暗
和内在的绮丽……”
印象:淮海公园法桐下的片刻恍惚
城市中心。午后。突然回暖的暮秋天气
高耸法桐。落叶。水泥地上干燥的摩擦频仍
圆形木条椅。木然的老妇人
和朗声攀谈的老妇人。阳光在她们脸上
抹着并不均匀的色调,明暗对比却又如此分明
落寞和绘声绘色的表情,各自生动
十步之外的黝黑城雕,泛着铜色光泽的局部关节
和器官。秋色在它们身上并不稍作停留
跌跌宕宕流向街景。街景喧哗——
片刻恍惚:湍急刹那凝固,喧哗刹那寂静
秋色在街对面的橱窗和玻璃幕墙里
复制叠印,陡然垂直而形成不可探索的景深
“城市之美如此耸峙,即使在热烈阳光下也不可
轻易抵达,”飘过城市的诗人喃喃自语
“而挽臂的爱人发鬓,拂动着悠远的田园秋色……”
在茑屋书店
在太古里茑屋书店
我只买了一本王力的
小开本《古代汉语常识》
作为一个心理细节
足以解释我和时尚之间的距离
起码有千年
这不妨碍我和
两岁半的翊一起吃冰激凌
也不妨碍我
向打扮入时的
俊男靓女投去击赏的一瞥
——距离才是美的核心
尽管空调过冷
尽管人流熙攘且多表情矜持
或者,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