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龙榔
龙榔,花渡。一个英俊伟岸,超逸脱俗;一个美貌如花,琅苑仙葩。又都是一对儿豪门出身,两个赫赫扬扬的大家庭里走出来的公子小姐。二人的即将结合,真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今天,大名鼎鼎的龙华中特意在家中安排了宴席,盛邀两位亲家。明天,他的儿子龙榔要携他们的女儿到欧洲旅游。半个月后再回来,就要真正步入婚姻的殿堂了。龙华中平生最为得意之事,第一,要属慧眼识珠——娶得福妻,因妻得福,从而平步青云;其二,便要属他和福妻的得意之作——他们共同的儿子龙榔了。儿子一表非俗,才华出众,使无数名媛美女们心仪钦慕。他襟怀坦荡,仗义疏财,结交了时下许多的俊异名士。让人惊叹的是,越是那种“不肯悦俗,与世落落难合”之人,在他面前越是一反常态,十分投契。甚至,甘愿围绕听命左右。在他只有20岁那年,他的禀赋天资,颖异拔萃,就已使他一举闻名全国文坛。那是一部《中国诗坛百年精华》权威诗歌选本,前后整整历经100年,层层把关,层层筛选,多少英才俊杰都被大浪淘沙。而他,自己的儿子,竟以最小的年龄和最多的作品入选。并赢得了当代诗坛 “情诗王子”之美誉……总之,他的命运造化,他的禀赋器宇,早已注定他的一生都要在锦绣灿烂,繁荣富贵中度过。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大人物龙华中春风满面,侃侃而谈。那笑容是从心底里直流到面容上来的。谈到风云变色之际,依然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气不喘的大家风度。完全不同于那些肥皂泡般的电视剧里的那些权贵重臣,甚至皇帝们一样,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动辄就要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砸板凳。其实,真正经历和见识过“权威”的,谁都知道,真正的权威,与电视剧里所表现出来的完全大相径庭。电视剧,只不过是为了吸引无知的眼球,增加娱乐和可笑的气氛罢了。
一顿家庭盛宴,也算其乐融融。
饭罢,龙榔和花渡来到静处,刚说了几句私话,花渡便从刚才的笑靥如花变得神色茫然,不可捉摸起来。紧接着,她接到了自己一位朋友的电话。在一连串的:“唔!哦!啊……”的惊讶叹息之后,她匆匆挂断了电话。这时,她的神色明显变得焦灼起来。她和龙榔交换了一个视线,说了不上三言五语,竟要龃龉起来。
幸而这时她的妈妈笑盈盈地路过,花小姐才总算把那高高嘟起的小嘴以及那里面随时要喷涌而出的,永远有理的话暂时收回咽下了。可是,等她妈妈刚刚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她又开始由此及彼地说了起来:“你干脆把名字给改了吧!我不喜欢别人也‘榔啊榔’的叫你。外人听了,就好像她们都是你的太太情人一样!我不能忍受。其实,我知道,她们那是故意的。邪淫不成,干脆意淫。尤其是那个巫超风,长成了那副模样,还有勇气活下去,就已经够让人惊叹的了!可笑的是,她也太不自量,就连她那种人也敢对你心怀不轨。‘榔啊榔’的满世界乱喊乱叫,让人听了,简直要吐死!”
龙榔听了,苦笑着说:“名字是父母双亲给起的,叫了二十几年了,也是随便乱改的吗?”
花渡立即说:“现在改名热,改改又何妨?”之后,又抽丝剥茧,八面埋伏,大绕圈子地大说了一番。最后,干脆连龙榔的母亲也埋怨了起来:“你妈妈也真是的,怎么就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呢?”
龙榔待要和她认真,好友朱奇打来了电话。两下里答对一阵,龙榔也立即惊讶叹息成一片:“唔!哦!真的?真的吗?啊……好吧,不妨碍的,你现在就到我家来吧。”
花渡小姐一听有诗人要来,而情郎竟然事先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立即赌气转身,招呼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匆匆离开了。她现在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除龙榔之外的,那些一名不文的所谓“诗人”了。说起来真是可笑之极,也许是当今诗坛太过萎靡衰败之故,所以,不管什么人,都敢以诗人自居。一首诗,总共不到20个字,‘啊’,‘哇’已占去一半,剩下的,就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错字别字。而那些分行散文,分行日记,绮语脏话连篇,无病呻吟或者一味模仿西方翻译体的浅薄嬉戏之作,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被称为“先锋诗”。他们里面绝大多数的为人,都与他们所过的生活一样颠倒无状,污浊不堪。女诗人们就尤其不可理喻,基本上都是些被人抛弃的,或者根本嫁不出去的又老又丑,无才又无德的货色……半年前,她被龙榔带着去参加了一个诗歌朗诵会。一见到龙榔,立时就有一堆面目庸俗的女诗人,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叽喳雀跃着,耸肩缩脖,唾沫横飞。她以未婚妻的身份,那么凌厉地瞪视着她们,而她们竟依旧昂然不屈,视而不见,毫无顾忌。
咳!榔啊榔,你果真是我一生一世,千生万世的“郎”吗?为什么,婚期越近,我这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魂不守舍呢?
美丽的花渡小姐,自然有她的一块最重的心病。
虽然,她和龙榔两个,任谁看了都会称叹艳羡,都会一致地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人间佳偶。然而,花渡外表虽然新潮,骨子里却也十分传统。一直以来,她都因为自己与龙榔的属相不合而忧心忡忡。那些浩瀚如烟的配偶相书上,历来便有“从来白马怕青牛,羊犬相逢一旦休”,又是什么“猪猴不到头,猪蛇终成仇”之说。而她和龙榔,偏偏一个属猪,一个属蛇。花渡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婚期越近,她就越是忐忑恍惚。她的大姨妈和大姨父是“羊犬”结合,她的小姑姑和小姑父是“牛马”结合,其结果,前一对儿新婚不久,好端端的出去散步,遇到一场飞来横祸,双双命赴黄泉。后一对则过成了“一见面便要怒目相视,一开口就要大动干戈”的境地,最后,几乎是拔刀相向,血流成河了,这才在她爸爸的出面调停之下,把一段孽缘斩断。还有,她的一位同学的姐姐和姐夫也是“下下婚”的牺牲品,简直就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灾祸刑罚不间断的。这种事情,真是百试不爽。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不信。
“明天不出国了,一定要到焦作去找那位奇人给看看!一定!”回家的路上,花渡坐在车里紧咬着嘴唇对自己说。
刚才的电话,是她的大学同学,一个外号叫“飞毛嘴”的女同学给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口若悬河地对她宣扬和渲染着那位身居“焦作万花庄的‘开了天眼’的奇人”,和她的种种神异之事。比如一个人的婚姻缘分、仕途经济、命运起伏……不论任何人,只要往人家面前一站,马上就给你说得一清二楚,明白见底。以前,她嫂子天天磕头烧香,巴望着外面能有个女孩爱上自己的老公,以使她能早日脱离婚姻的苦海。上周,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去了那个奇人那里,请人家给看。人家说她简直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老公又能赚大钱,对她感情又专一,所有种种的不幸福,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心生暗鬼的原因!而她自己,如果再不肯珍惜这次婚姻,那么,她的后半生就注定要孤寡伶仃,在惩罚报应中度过了。因为,她一生就只有三次婚姻……“我的天,真是太神了!你知道吗,我嫂子当时吓得脸色惨白,如同遭了五雷轰顶一样!原来,在嫁给我哥之前,她真的还有过两次婚姻的。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一下子就让人家给看破了!回来后,她立刻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花渡听了,自然怦然心动。
花渡一家人离开不久,龙榔的忘年交朱奇先生面色怫然而来。一见到他,龙榔连忙关切地询问道:“怎么,洞悉兄真的就因为自己那场‘性骚扰’事件,没有得到观石兄的签名支持,就和那巫超风一起联手,如此肆无忌惮地恶搞起来了吗?”
“这还会有假?!现在所有知名一些的诗歌网站,报纸刊物,满眼都是他们对秦观石先生的无耻攻击!你这段日子情况特殊,对此毫不知情也在所难免。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想不到!苟洞悉那个人,平时一派豪言壮语、襟怀坦荡的模样,暗地里,竟这么阴险无耻!我活了快50岁的年纪,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大男人平白调戏、猥亵了人家一个刚刚20岁出头的小女孩,人家不从,气愤不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写进自己的博客,这就犯了‘污蔑名人’的罪过,反过来还要被他告上法庭。结果,受害有理者反而败诉,不但要当众道歉,还要反过来赔偿给骚扰犯10万元的!这真是岂有此理!再说了,他苟洞悉算什么名人?老家的爹娘弟妹都快穷得要饭了,他也根本不顾。不过靠着工作之便,拿着那点四处拉赞助得来的救济款到处请客送礼,买个虚名罢了。当初,要不是秦观石先生的鼓励和引领,现在,恐怕整个诗坛绝没有一个真正的诗人会知道他。这个,就连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当众说起过。至于那个姓巫的,就更是可恶,为人那叫一个烂。披着一张‘诗人’的外衣,为了能有一刻不在痛苦的泥淖中挣扎,敢于向生活做出种种大胆赌注。这一路走来,名声那叫一个恶劣,简直比外面那些三陪小姐还下作,真是玷污了‘诗人’这个称号。两年前,她抛弃自己的第三任老公和孩子,千里迢迢地来到北京。口袋里就揣了两百块钱,晚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秦观石先生听说后,几乎发动了所有他认识的北京写诗的同行,为她接风。最后,还帮忙给她安排了一个四星级宾馆。晚上,我和秦观石先生去看她,那房间的门大敞着,她正穿着一条旧秋裤改成的大花裤衩,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床上乱蹦……咳!”
“这些,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怎么就和观石兄彻底反目了?又为什么要对他这样的恩将仇报呢?”龙榔将一杯沏好的工夫茶递了过去。
朱奇将那精致的小茶碗接在手中,却顾不上品尝:“所以说嘛,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无情的和无耻的。他们两人就属于这类。平心而论,朋友再好,也该有个底限对吧?总不能你苟洞悉当了‘性骚扰犯’,人家秦观石就应该不辨是非,一定要站在你这一边,和那些没有脊梁的家伙们一起,拍着胸脯为你担保你所谓的清白人品,而昧着良心去欺压一个刚20岁出头的小姑娘吧?何况,他苟洞悉平时毫不检点,身边的女孩一天换一个,朋友们哪个对他的为人不是心知肚明?再说那个巫超风,她也太不自量,自己名声那么坏,长得又丑得没边!还想跟人家秦观石如何怎样,人家的太太漂亮得跟仙女一样,能把她看在眼里?结果几次勾引都被人家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她的邪恶本性就彻底暴露出来了:先是四下里鼓动了一群小人,后来又成功挑唆了苟洞悉。二人一明一暗,紧密配合,分秒必争。抓住一切有利时机,对秦观石先生进行打击报复。昨天的《文化报》就赫然登出一篇酷评,说秦观石先生‘好大喜功,心高气傲,浅薄寡德而又专好矜美才智。说他的那首著名的短诗《避暑山庄》,早已被人揭露,有抄袭西方大师塔特·休斯的嫌疑。’又说他‘虚伪贪婪,笔下写的,嘴里说的,全是仁义道德,实际一肚子功名利禄……’这还不算,那巫超风还到处败坏人家的妻子。能想象得到吗?她为了说得有声有色,竟然把她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统统都栽赃到人家的头上去了。又到处造谣,说人家根本不像大家传说中的那么好看,只是照片上看着可以罢了。而且,也根本不能算是秦观石的妻子,只能算是小妾,因为他们是二婚,咳,遇到了这样十足的刻毒小人,无论是谁,都要有得受了!”
龙榔那张清雅英俊的脸上,已明显有了愠色:“当初,我也拒绝了苟洞悉的请求,没有一起加入那个荒谬绝伦的所谓的‘联名签署名誉保证书’,看来,我也要难逃厄运了?”
“他们敢!以你这样的家庭身世,借那两个势力小人十万个胆子看他们敢!”朱奇将茶碗里的工夫茶一饮而尽。
这间隙,又有一位文化界资深人士给龙榔打来了电话。一番答对之后,龙榔越发有些气愤难禁了。原来,有关“秦观石抄袭”事件,现在已经逐渐在社会上传播开来。可谓见仁见智,影响重大。说什么的都有。而整个诗歌圈,则更是如同蜩螳沸羹,烈焰腾空。为此,秦观石现在所在单位的领导,几次召开会议讨论着,究竟是应该爱护天才,还是保护单位的名誉,将他调离……
挂了电话,龙榔几乎不假思索便拨通了苟洞悉的电话:“洞悉兄,你和观石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他的那首《避暑山庄》,说到极限,最多也只能算是他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塔特·休斯的《栖息着的鹰》。这个,相信你我,以及所有的诗歌内行都会不言自明。这个时代,出来一位真正杰出的诗人是多么的不易!身为同行,为什么我们不去珍惜爱护这样的天才,反而要和那些无聊之人一起瞎起哄呢?观石兄的《避暑山庄》我读过多少遍了,怎么可能是抄袭的呢?严格来说,《避暑山庄》反映的是诗人的历史观,而休斯的《栖息着的鹰》反映的是诗人的世界观。两首诗虽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就诗歌本身的境界而言,我个人认为,观石兄的《避暑山庄》应该更在之上。如果,他这样就算‘抄袭’的话,那么,王勃、晏几道他们又该担当何名呢?众所周知,王勃那句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从庾信的《马射赋》中的‘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青旗一色’变化而来的。而晏几道索性就直接把五代诗人翁宏《春残》中的诗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字不差的挪入自己的词中。结果怎么样呢?他们不都是青出于蓝,化腐朽为神奇了吗?”
那边的苟洞悉先是一迭声唯唯着,现在,立刻满腔无辜,指天誓日地叫嚷起来:“兄弟,兄弟!老哥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那种会干出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兄弟之事的人吗?关于观石和休斯一事,我也是这一两天才刚刚听说。真的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嫉妒小人们趁机说我在背后搞他,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自始至终,我一直都把他当自己亲兄弟看,我敢拿我的爹妈起誓!就算他现在受了别人的蒙蔽,心里对我有些看法,我也绝对不会怪他!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可是兄弟,你要再来误会我,我可就太不能接受了……”说到此处,声音竟突然哽了下去。
龙榔一听如此,也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误会。便放缓了声音说:“这样吧,洞悉兄,我们先不谈论谁是谁非。我只希望,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大家彼此先把恩怨放下。明天,我要和花渡去欧洲,半个月后回来。到时,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坐下来把事情说开,你看如何?这个时代,真正的诗人活得本来就够委屈的了,自己人再从内部隔阂、厮杀起来,一切,还有什么希望?”
苟洞悉立即又一迭声诺诺道:“这样最好!兄弟……兄弟!我们都还有很多的大事等着去做,诗歌界的这一片天空是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撑下去的!不管怎么样……我始终坚信……到了最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了我,你,也还是会相信我的……”
龙榔被他激动哽咽的声音打动。挂了电话,心里不禁分析判断起来。一边抬眼看了看身边的朱奇。却见朱奇十分不屑地撇着嘴说:“他这种手段是做惯了的,我现在算是把这个人一碗凉水看到底了——明里一把火,暗里捅黑刀。老奸巨滑又缺德无耻!你想想他做的那些事,一个再有成就的诗人,一旦被扣上了‘抄袭’的恶名,可想而知,他今后就算不会一败涂地,也已九分没命了!正像巫超风那个下作女人公然在网上说的那样,‘诗人,即使是去卖身,即使是去做妓女都不怕,即使性骚扰也无关大碍,只有抄袭才是最无耻的败类人渣!’。她说这样的话,说明他们懂得,诗人的七寸在哪里。而他们背地里,那么不遗余力、肆无忌惮地到处宣传制造着舆论,其目的,就是要把秦观石先生‘抄袭’的恶名先坐实了再说。管你真抄袭还是假抄袭,反正真正的内行并不多,真正愿意坐下来认真分析解读作品的人总是少数。就算到了最后,有少数几个诗歌内行,同时又肯坚持正义的人站出来为你主持公道,又能如何?那个时候,你早已经名声在外,回天无力了!……可你再听听他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一味的避重就轻,一味的假撇清!”朱奇气愤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龙榔待要如何,花渡又打来了电话。三言五语之后,说要取消明天的欧洲之行。
龙榔大为惊诧,把刚才的事情暂时丢过。一再向她追问原因。奈何,她只是避重就轻地扯了一个淡,便挂了电话。听她的口气和态度,简直再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说不去就不去了。这位大小姐姑奶奶!总是在转眼之间,就从眉开眼笑,变得不可捉摸。”听着对方电话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龙榔显得无奈而且沮丧。
朱奇此时却现出一脸春色来:“这么看来,也许真是天意了!”
龙榔怔忡着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朱奇笑呵呵地说:“你肯定知道的,中国诗歌协会半个月前邀请组织了二十几位著名诗人,要到河南焦作云台山参加一个国际山水诗歌节。明天正是行期。听说,你因为这段时间日程安排紧张,所以提前给推辞了。哈哈,这下好了,未婚妻跟你突然这么一撒娇,欧洲你肯定是去不成了。那么,明天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去参加这个诗歌节呢?呵呵,我可不是见你们小夫妻思想有分歧而幸灾乐祸啊,我确实觉得,这就是天意。你大约还不知道,秦观石先生因为那场恶搞事件,这次,竟然没在被邀之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愿意明天一起去的话,那么,现在给领导们打个电话也来得及。我敢保证,只需你的一句话,明天,秦观石先生也一定会在被邀请之列了。帮他说句公道话吧,最近,他的情绪实在是太低落了!”
送走了朱奇,龙榔的脑子里开始有些凌乱起来。一会儿满眼全是花渡的面容身影:皓齿明眸,鲜洁如雪,摇曳生姿。一会儿又全是她那高高嘟起的小嘴儿,转眼之间,便由笑靥如花,变得怒气冲天了。一会儿又全部是刚才从那些网络、报纸上看到的,种种对秦观石的恶劣攻击之词——其中,最为荒唐可笑的是,传来传去,有好事者竟传出了:著名诗人秦观石头上长着一对犄角,白天醒着时看不见,到了晚上,就现出形来。有时,会越现越大,让他疼痛难忍,便盘踞在床上呼啸起来。他太太为此吓得几乎神经错乱,因为,那实在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一会儿,又满眼闪现着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巫超风的那副略有些狰狞的模样来:一张阴戾的柿饼脸上缀着两粒蛇眼,头上顶着一堆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枯发,说话时,眼睛不看人,四处乱闪。语速极快,唾沫星子乱溅。不笑的时候,阴森森的,像一个女鬼,笑的时候,凶惨惨的,像是切齿咬牙……这样恍惚着,凌乱着,慢慢地,他便犯起困来,躺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又梦到了那个怪梦——自己匍匐在一个深涧中,他的头呼啦啦往外生风,简直要头疼欲裂,直到上面生出两只巨大的龙角来。自己的身体这时仿佛像蓄满水的水库,滔滔汩汩地往外涌卷着波浪。偶尔,他看见自己幻化成一条青黑色巨龙,在那深涧中翻波搅浪……这时,山上,款款走下来一个不辨面容的秃顶姑娘,来到涧边,轻轻跪了下去,对着头顶上的月亮深深拜了三拜,之后,小心翼翼地揭去自己头顶上的特制薄膜,立时现出里面乌黑如瀑的秀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