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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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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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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上重返故乡的抒写——刘海豹故乡组诗初探

常耀宗

故乡是每个文学作者都离不开的创作母题。内蒙古诗人刘海豹(笔名焘硕、高天流云)的诗歌抒写也不例外。他的故乡组诗,既无华丽的辞藻,也无奇特的构思,可是却能打动读者的心,发人深省,久久不能放下。探究其原因,下面我谈几点看法。

一、运用比喻:意象建构助长美感

《礼记·学记》曰:“不学博依,不能安诗。”(1)所谓博依,就是广泛地运用比喻,以此形成象喻之境,此乃安诗之道。刘海豹对乡人生活和命运的深切关怀和表达,始终是他诗歌的重要命题。看得出来,刘海豹对故乡的人、事、物有非常细致的观察。特别是他对乡人生活了然于心,并赋其以深刻内涵,获得象征意味,可生出多重联想,耐人回味。

如刘海豹把《守望故土的人》比喻为煮山茶熬日子,其结果是人老白发生,可见守望故土就是守望自己的命。“摊开手掌,就摊开小村的全部/……每一块田地/都是他的心头肉。”很明显守望故土的人对故乡了如指掌又深爱有加。我认为,诗人之所以写守望故土的人实则就是歌颂现代农村的大多数老农,正是他们这些人留住了乡愁,留住了根。这首诗“充满了浓浓的怀恋情愫,也体现着诗人通过故乡题材洞察历史、反思现实、引人向上向善的人文精神。”(2)

又如:“今天,我又来到祖坟/把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愧疚/一杯一杯倒出来/像一个还债人。”诗人分明是借《上坟》喻还债,醉翁之意不在寻求自身心理安慰,而是希望通过推己及人这种共性的张扬,勉励那些久不回乡上坟、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人们及早回头是岸,做人事尽人责,千万不要忘记初心。其间,刘海豹用借喻来表现他强烈的寻根意识,具有人世变迁的沧桑感以及对优良传统世道人心的呼唤,弥漫着感伤的情调,使人在动容动情中受到深刻的教育。

统而言之,刘海豹比喻手法的运用,产生出多方面的效果,它既强化了意义的表达,又有助于造成含蓄蕴藉之美,从而提高了他诗歌的审美力。

二、驰骋想象:物我交融直抵胜景

刘海豹的诗歌抒写用情之深自不待言,关键是他还有一双矫健的想象翅膀,双管齐下,物我交融,直抵他所创造出来的境界。

请看他的《在故乡》一诗:“在故乡。我把一座山/认做父亲/把一条河流认做母亲。他们敦厚善良/都是朴素的样子//在山上,我与草木称兄道弟/从父亲的身体里/取出五谷,取出陈年老酒。小心翼翼/供奉在山神庙前//我和山神都是吃五谷长大/因为心怀敬畏/我不敢与山神碰杯/敬畏山神就像敬畏父亲//在河边。我把野花认成姐妹/用母亲体内的水/为她们梳洗打扮/每一朵鲜花都张开笑脸/用柴禾和炊烟/说出人间烟火//在故乡。一座山沉默寡言/一条河胸襟辽阔/他们相濡以沫。把血脉中优质的基因/都赐与我,让我像一座山/像一条河。”

“诗人只有凭借非凡的想象力,才可能向我们传递出那个世界的信息。”(3)看来,想象既是诗人的基本功,又是诗人的利器。在这方面,也许刘海豹更胜一筹。且看他把山认父亲,把河认母亲,想象生动、得体而真情流露、永在。在山上,“我”做这做那,唯对山神充满敬畏。这节诗充盈着浪漫主义色彩,熔铸神话,想象丰富,借虚幻的玄思,表达了诗人对故乡、对自然、对厚重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敬仰与崇拜,见出他爱故乡如父,爱父如山的血缘至义,让我们看到了他的乡愁根脉。

在河边这一节,诗人讴歌感喟家乡人和地域风情,朴实新鲜,洋溢着田野的芬芳和温暖的力量,显示出诗人爱故乡如母,爱母如河的感恩情怀,让我们寻着了他的“心灵栖息地”。

最末一节,诗人沉浸在自己创设的灵境中冥想,壮写了在故乡“我”与山、河的关系——“我”是吃着故乡的山水长大的。在父母恩深中,“我”获得了他们的精神滋养,为人力争像山一样伟岸挺拔、像河一样源远流长,活出一个真正的故乡传人来。

由于想象,刘海豹把山、河与“我”交融,构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显示出诗人气场的充盈高洁。进言之,诗人心灵的吐纳就是对故乡、对亲人的召唤。诗人之所以雅人深致,就在于他通过丰富的想象去点化故乡的物象,将其转化为心象,给读者以生活的指引和精神的砥砺。

从刘海豹的想象中,我们悟出,诗歌创作在真实的基础上要加以想象,想象是诗歌的翅膀,诗歌插上翅膀才会飞得更高更远。

三、小说叙事:纳入诗歌有容乃大

我们读刘海豹的故乡组诗《李二狗》《照镜子的人》《六婶》等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此类诗歌像浓缩了的小说,言简意赅,意境远大。

《李二狗》咏叹的是过去的一个五保户,因生活穷困潦倒,上吊自杀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读后不免令我们生出“生的可怜,死的委屈”之感。

《照镜子的人》吟咏的是一个与女人擦肩而过的男人。他受了刺激后只是在井台上的水桶里照自己的影子,以此想找回些什么。

《六婶》这一人物的塑造让我们联想到故乡的久远苍老、病痛缠身。但即便如此,六婶仍不离不弃,愿同故乡一起变老。或许,这就是故乡之所以为故乡的缘故吧。

纵观以上三首诗,有写故乡的逝者、有写故乡的单相思精神病者、有写故乡的守望者……诗虽小,但含金量却大,有小说的影子。众所周知,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乃至整个世界的广大背景的文学体裁。刘海豹的诗歌正是吸纳了小说叙事功能的特点,并“突破对事件或场景的单纯叙述、交代、描摹与展示的概念界定,让情绪、情感、思想等主体意识更多的诗意,渗透到事件与时间秩序之中,增强诗歌的主观观察力和语言表现力。”(4),收到了事半功倍的表达效果,令我们看到的故乡不仅仅是温情与暖意的,它也有苦难与艰涩在里面。

具体来说,刘海豹这些小说式诗歌关注现实、呈现存在,反映时代的弱势群体,反映“多义”的故乡,让我们体悟到苍凉的人生况味与悠远的怀乡情思,这种立体化美丑杂糅的抒写,是当下乡土文学创作中非常稀有的元素,是诗性的存在,是诗歌生生不息的主脉,是有根的写作,值得肯定。

撕开伤疤给人看,在刘海豹这里决不是博人同情与理解,而是给人思考与警醒,催人奋进,自强不息,让人悄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情愫——热爱当前的新农村、珍惜当前的新农村生活、继续投入到当前的新农村建设大潮中去!在此,他倡导回归现实、介入现实。重申现实,即我们生命与精神外延基地的重要性,意在促进人与社会和时代沟通、融入,激励我们有所作为,阔步走进新时代。在此,刘海豹的诗歌起到了点拨作用,给读者留下了联想、想象和再创造的空间。

四、忧患意识:故土撂荒预警世人

爱之深,忧之切。刘海豹在歌吟乡情、乡恋、乡愁的同时,也在凸现着别一种情感,即乡痛。他用《喊痛的土地》对故土被丢弃表现出深切的担忧之情。

在诗中,诗人先说祖辈、父辈刨闹、经营着的土地养活了一代代人。层层递进中构成迂回曲折又沉郁顿挫的诗歌风格,具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接着诗人说:“那大片荒草,掩没爷爷镐头刻下的印迹/父亲用犁书写的楷书/也变成一笔狂草//茂盛的荒芜,让你/终于喊出了疼痛/我感到,这些荒草就长在我的心上/要不/怎会如此心疼呢。”而今土地撂荒了,意味着农村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正一步步走向破败,甚至消亡。这是事实。诗人刘海豹以向下的写作视角歌吟着农村这片土地上的悲怆,表现出他为农村所遭受的困境忧患的担当意识。忧患意识对于一个诗人来讲,不仅是他人品、情趣、阅历、人生态度和经验的体现,而且也关乎他的艺术品味,乃至做诗的技艺。我们看他的诗《喊痛的土地》第四、五节,诗人在承上启下中以指代、拟人的手法,让土地有思想有感情——喊痛,再加上“我”的感受——心痛,物我感应中可知土地撂荒到了何种程度。其意在预警世人引起注意与思索,教化更多人去寻求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由此想来,刘海豹已尽到了一个诗人的职责。他的“诗歌又有着纠正或拯救文明的用途,而这种纠偏不是盲目的批判,而是出于这一文明能够更好发展的目的。”(5)

胡丘陵说:“诗人只有‘摆脱’小我的束缚,增强公共意识、使命意识,才能写出富有时代风骨的‘大诗’。”(6)胡丘陵所说的大诗,无非是教人扎根脚下土地,紧随时代步伐,与人民心贴心,发现生活中的烟火味,写出在灵魂的天空里飞翔的作品。无疑,刘海豹的诗当属此列。

五、复活故乡:精神寄托启示当下

一个诗人只有在最熟悉的地方才能写出好诗来。我们说刘海豹的故乡组诗,那是他离开故乡却又在精神上重返故乡的抒写。“这个村庄是他精神上的一个依托或载体,所有的思考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才有其存在的意义。”(7)

刘海豹写故乡,是复活故乡,把过去放回到“乡村生活具有像自然的客观性存在的那种形态和历史中去,让自然与人类历史结合在一起,产生一种奇怪而独特的结合,从而体现出人类社会的自然特征……以此实现现代性书写,建构出寓言式的乡村自然史。”(8)

例如,刘海豹的《父亲,镰刀及其他》(组诗),是故乡最美的风景,因为磨砺的人生最充实最精彩。《厚土情深》(组诗),无论是写消逝的村庄,还是写改造后的村庄、复原过的村庄,它们都是诗人种在心里的村庄,有着缱绻缠绵的韵致。通览他的每一组诗都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这一个个小世界又互为补充,互为联动,当它们最终在我心底融为一体时,便又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世界。而这个特殊的世界有一个共同点,即看似写过去,却含沙射影着现代,教我们从中受到某种人生的启迪。

又如他的《用土豆,喂养的人间烟火》(组诗),重申了土豆如农人,农人如土豆二者根深蒂固的渊源关系。在此意义上,土豆就是故乡的象征,就是故乡永留人间的明证。土豆对故乡有特殊的意义,它蕴含人是吃着土里长出的东西才活命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生养我们的故乡。同时,人也不能自命清高,其实你我他不出三代都是农民,谁又能抖落掉那沾土的根呢?所以,我们当敬畏黄天厚土,我们当感谢故乡的恩情!《北风吹过的村庄》(组诗),明着写特定年代乡间少有的文化生活对人的影响,暗里映衬着当今文化娱乐生活太过“丰富”,有损人特别是年轻人的身心健康。

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或许,对刘海豹而言,这些系列故乡组诗本就是一种不经意的写作,“这种不经意透出一种历史无意识。诗人只是让历史自在自为地行进,最终自然而然抵达一种境地。”(9)那就是诗能带给我们心灵上的慰籍,帮助我们更好地度过一生。从刘海豹的诗中我们可知,他写过去的乡村,不仅仅是为怀旧。他今天回望故乡,已是拉开距离后的再观察、再思考,美即由此而起。与现代快节奏、新生活相比,过去的“慢”字里涵泽着岁月的温馨与温静,能拾得简单的快乐和属于乡人的幸福。过去的“旧”抑或正是当下“新”的关联、“新”的映射、“新”的钙、“新”的血脉……需要我们审时度势,走好新时代的长征路,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可视之为刘海豹向生养他的故乡奉上的一份爱。

每种事物的存在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刘海豹以诗将故乡的历史复活,并哀悼故乡渐次破碎、正在消逝的文明,目的是让人们牢记来时的路,肩负起乡村振兴的使命,更好地奔向光明的未来。我想,这应是刘海豹诗歌带给我们的美学意义。

注释:

(1)陈戊国点校《周礼·礼仪·礼记》,1989年。

(2)刘用良《乡土历史与纸上色彩》,《文艺报》2018年35期。

(3)叶延滨《诗歌写作应以大爱之心去拥抱世界》,《文艺报》2018年55期。

  (4)胡丘陵《新时代需要新政治抒情诗》,《文艺报》

(5)黄梵《诗与文明》,《文艺报》2018年77期。

(6)胡丘陵《新时代诗歌要讲担当》,《人民日报》2019年2月26日。

(7)安童《刘亮程散文写作风格介绍以及他精神上的村庄》网上

(8)张晓琴《复活乡村的一段自然史》,《文艺报》2020年4期。

(9)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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