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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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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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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散记

常耀宗

一晃,又是几年没回老家了。别说,心里怪想念它的。

今年八月底,回乡又一次成行,这源于一个四人约定。

前几年,海忠、玉忠两位表叔从丰镇来到前旗,声称要为他们的二舅,即我的祖父,上坟。这让我惊喜,出车与父亲全程陪同。更让我惊喜的是,两位表叔这一上下来竟三四年矣。按理说,上坟一般是给本家故去的长者。可叔们的超常所为,令我在惊喜余又暗生出深深的敬意——他们就是这样事在人为的!

无可否认,叔们的举动在一定程度上缘于与他们二舅的亲情关系,也缘于与我父亲常年的亲密交往,更缘于他们与父亲各自的为人。在我看来,他们,彼此都是热心肠、有心人。

这不,或许是受两位表叔的影响,前不久,玉宝叔、顺宝叔也加入其列,与海忠叔及我父亲相约:二十八日,先到前旗上他们二舅、二伯的坟,然后回丰镇老家上祖坟。约定日的前天,他们从丰镇、呼市、集宁相继赶来,于是,我们成行。

想必,大家一心念叨着上坟,皆忽略了昨晚下过的一场雨,也未想到打电话问问老家人路是否好走。等前旗这边的事一办完,我们便直奔老家而去。红沙坝、壕堑、河湾,个个地方是油路、水泥路,一路畅通无阻。

当车过九龙湾大桥,一条湿湿的黄土路直逼眼前,我暗自叫苦,问叔们:“走不走?”叔们答:“没事,走吧!”

走,泥路一坡又一坡。车轮打滑,叔们推了一程又一程。上至第三个坡,实在走不了了,我们只好把车倒下来停在路旁,带上东西,步行。未走几百米远,父亲说他腿痛,走不动,我们建议他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我们上坟便可。看父亲在半路上守望着,我们都想快去快回。匆忙中,我竟忘了给父亲留下车钥匙……

不走不知道,一走才深感平时步走锻炼得少。

走了一段路又一段路,我问顺宝叔:“怎么走不出九龙湾水库一带?”

叔说:“这条土路就是沿水库边修筑的。”我恍然,到老家必须过了水库再往南走几里地呢。

埋怨路长,不如转移目标沿途赏景。此时,我才发现眼中的九龙湾水库要比过去储水面积大得多得多,水中芦苇从生。再向西,是湿地。绿绿的草、树生长其中,植被重重叠叠,生态向好。一路走来一路看,这水、这绿一直延伸到可见东湾村了。噫吁嚱,九龙湾水库变了,变得我快不认识它了!

“这么大的一潭水,怎么不旅游开发呢?”我自言自语。

“还没了!”顺宝叔答。

“可惜了这潭水!”我说。

“是啊!如果把这儿开发利用起来,在哪个山沟缆车索道一建,水上小船、快艇一划,直通东湾、九龙湾、常庄。手指山地羊一杀,农家乐一开,游玩、吃住一体,乡村特色旅游必将振兴!”玉宝叔的精巧构思着实令大家兴奋了一阵,我们仿佛看到了老家美好的未来……可回到现实,大家又不得不望水兴叹,空欢喜一场。

“这水总归可以浇地吧?”我有点爱之深忧之切地追问。

“下游东湾村的人们已经利用这水浇地了,水库造福一方百姓好多年了!”玉宝叔的答复终于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然而,我更寄希望于未来!因为,乡村振兴产业支撑是重中之重。

出得九龙湾水库一带,向南,下得一个山坡,我们瞧见东南面地上立着一块碑,上前看,写着“饮马河内蒙古丰镇市源头水保护区”。哦,我们熟悉的饮马河,谁知其源头竟然在这里,离我们的老家不远。我欣然,老家不仅有山、有沟,还有水。所谓的源头活水,据此地来说就是泉水长流吧。难怪,老家有泉水井。想来,九龙十八湾的水同出一域了。

再向西南行,路过一片片玉米地、山药地。今年,由于雨水充沛,尽管时令已是初秋,但仍可见草木葳蕤,庄稼疯长的姿势,好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我为老家的好年景深感欣慰!

进得西沟,沿着河沟的砂石路走了许久,一个绿绿的半山坡呈现在眼前,几颗榆树下出现了几座均不大的坟茔。那便是我的高祖、曾祖及大祖父、三祖父、四祖父、五祖父和玉奎大伯的栖身之地了。广袤的苍穹下,大山无语,山沟静谧。周边什么也没有,在这片不起眼的、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半山坡上,一座座坟茔岁月静好地安札在那里。

亲人们,我未曾目睹过您们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我也不知道您们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可几十年来,断断续续的一次又一次回乡,我一直明白,这里就是我的老家,我就是您们的传人。今生今世,无论我走到哪里,在干什么,我始终不会忘记我是谁、我来自何处。我,我们,永远拥有一个共同的、好大的家,它的名字叫常庄。常庄既是您们打下的江山,又是后辈们赖以生存的根据地,它永远是盘踞在常家人心中的不老藤。

一直站在高祖坟前问自己,这就是我书中曾写过的先人吗?……会武术,善言辞,爱打抱不平……您不会一下出来给我来个“下马威”吧?……我这样突发奇想。高祖,请恕孙不恭!一个玩笑而已。舍此,岁月更迭,遥遥时空,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与您“共语”?

那片黄土依然沉默着,微风里,坟旁的榆树轻轻地摆动了几下,什么信息都没捎来,什么都没改变……一个荒谬的梦!

俱往矣。逝者如斯……高祖啊,请您放心!我们,包括今天前来上坟的人,身上都传承着您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事的德行。您给予后辈们的这些馈赠,远比留下钱财什么的来得珍贵,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正是我们,他们,咱们这个家族繁衍生息兴旺发达的根由所在,您可以安息了!

在坟上,仪式一边进行一边听叔们讲述着陈年往事。原来,我的曾祖家住丰镇毛店巷,与我三老姑、四老姑,即海忠、玉宝叔他们家近,几家人互相来往频繁,叔们对他们的姥姥、姥爷影响较深……

仪式中,叔们在坟上叫着姥姥、姥爷、大舅、奶奶、爷爷、大爷……外甥、孙子(侄儿)看您们来了。末了,他们又毕恭毕敬行叩头礼……那场景,那虔诚,让我蓦然明白,家族大了,你的亲不只是你的亲,也是我的亲,他的亲,大家的亲皆来自一个至亲啊!

新时代新理念,不是我说,女儿也是传后人。没有老姑们,哪有今天我的表叔们?哪有他们尽的一份心意呢?我为他们能超越世俗、打破常规的不凡举动而点赞!

随后,出得沟来,在北面一个山梁上,我们为我的六祖父、祖母及白娃大伯上坟。念及六祖父生前无子女的实情,我们在他老人家的坟前呆的时间较长些。六祖父是他们那一辈去世较晚的一个,因此他与我们后辈的交往多一点。因为我小,我的祖父逝世时我才几岁。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我觉得祖父与六祖父哪里长得一样。每见六祖父我就想起了祖父。也因此,多年前每回老家,我总要为六祖父多担几担水,算是为两位祖父尽一份为孙的绵薄之力吧!

最后,我们又走了老远,在喇嘛沟的一块坡地上,给我的七祖父、祖母和忠奎叔上了坟。以往回乡,七祖母往往要叫我们到家吃饭。老人家待人极热情,如今想起我心里还余温犹存。七祖母的善,一方面有亲情的成分,另方面是性格使然。每见七祖母,我都有种自然的亲近感。每在七祖母家,我就像回到祖母家似的放松、舒展、温暖。只可惜,好景不在,斯人已去……我唯有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

上完坟,在回村的路上,叔们对我说:“回村看一眼,赶快到半路上照看你爸,他有‘三高’,长时间不吃不喝会晕倒的!”一头亲在那边,另一头亲在这边,两头皆顾,这就是我的叔们!

急急进村,前后浏览了一下,拍了几张照。又匆匆进五奎叔家,婶正准备做饭,我们说明情况,于是婶打开笼,我们吃了几个馒头,又为我爸带了两个,遂原路返回。

半路上,我走不动了,不得不坐下休息。我请叔们也休息,毕竟,他们都六十八九、七十三四岁的人了。

海忠叔见状,说:“你们歇着,我得马上看你爸去,那是个病人,危险着呢!”玉宝叔、顺宝叔也称是。

看着叔一刻也没歇脚,仍然坚持前行的样子,我感到一股暖意在体内流淌,竟无语凝噎。稍后,叔们催我走。当我站起来,远远见海忠叔急行军似的背影,我心如潮水……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亲情的宽厚、伟大!

继续走,玉宝叔运用他常年在医院上下楼行医的走功;顺宝叔声言他这是自手术后走路走得最长的一次……为回乡上坟,父辈们尽心竭力在行动!曾几何时,他们这一代苦也品尝过罪也领受过,如今赶上了好时代,却仍然不忘桑梓,饮水思源……所以,做人,不能忘根。忘根,就是大不孝;不能忘本,忘本,就是没良心;不能忘恩,忘恩,就是负德背义;不能忘情,忘情,就是不念常情。如果你不懂得尽孝、比心、感恩、用情,那么我就不想用那句话来形容了。

当我们赶到父亲那里,只见他正吃着叔带给他的食物,我打开车门拿出矿泉水,每人一瓶,共饮。此时,父亲方告诉我们,他在那里足足等了四个多小时,渴了,走到车前没钥匙。这都怪我考虑不周,不只害了父亲,也害得大家在村里没来得及吃饭便赶过来了。

看着叔们和父亲慢慢上了车,我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能以实际行动回乡祭祖,忧的是他们渐渐老了,有的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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