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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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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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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看长辈遁人世

常耀宗

多少年来,我一个又一个长辈们辞别人世。虽然他们走出了我的眼界,但他们走不出我的心里。深深的记忆……

爷爷仙逝,我才八九岁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死,也不懂得哭。只是随大人们做一些跪拜之类的仪式。那时,爷爷的棺木放在堂屋,我们小哥几个进进出出有点怕,总是来回地跑。也许是两代人隔的年代长远,爷爷晚年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患哮喘病时而咳嗽的样子。为治病,爷爷吃了很多药物偏方,包括常喝父亲给买的海宝水,可种种方法用尽了也没见效,直到他故去……思亲念祖,我唯有好好硬硬地活着,只为珍重来自爷爷的那份血脉传承。

大爷的离世,是我将成人时第一次面对死亡,感觉是极恐怖极痛苦的事。

记得,深秋的一个夜晚,我们已休息,二哥来到乡村敲我家的门,声称大爷病危。于是我和父亲急冲冲骑自行车赶回老家,一看大爷哪是什么病危,早已撒手西去,直直地“躺”在门板上。想着大爷好好的一个人突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喊着大爷,放声大哭。哭毕,问询了大爷离世的原因——猛然腿痛。听罢,我仍难以面对现实,仍不相信生与死原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呆坐在那里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大爷一生婚事多变,膝下无子女,后事由二大爷、三大爷、父亲和成家后的哥们操办。或许正因如此,直到现在,每一提起大爷,我们的心里仍不知是什么滋味。

回想大爷,他从小给人家当长工,未成年便分担起了祖父一家生活的重任。之后一直奔忙于农活,从未进城享过福,他爱土地爱作物爱农村,常常教育我们一个人只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事实上,他勤勤恳恳,干农活几十年如一日。他以农业为生,视农事如生命,他用实际行动大写了两个字——农人,他无愧于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

大爷做人如是,值了。可作为侄儿,我们没能为他尽孝,那是永远的悔!“斯人竞可死,天道有谁知。月落终南晦,长风飘泪丝”……

奶奶85岁辞世,那天我和父亲正好外出,当我们赶回来时,还是未能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听家里人讲,奶奶走前说自己是熟到的瓜,该落了。可见面对死神的来临,奶奶是何等的坦然!

在我的记忆里,每逢节假日,奶奶便守在院门口向远处眺望归家的儿孙。迎接回儿孙,她一边与我们拉家常一边做饭,等我们歇过了身肚也饿了,奶奶那香甜可口的农家饭也端上来了。奶奶爱我们,但她的爱绝非溺爱。她给我们做好吃的,同时让我们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她常叮嘱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如若我们做错了事,她也会像父母一样连骂带教育我们。也不知怎么的,在奶奶家呆得唯恨时间短,一眨眼一个假期过去了。每当我们走时,奶奶总是送出院门,双眼含着泪水吩咐我们一放假就回来。其实,我们回去只能给她老人家增累添烦,可她明知累也愿意累,明知烦也不怕烦,或许这就是人们说的人亲人吧,至今想起还感动得我悲从中来,泪流心里。

对我而言,奶奶好比老家的一轮明月,她在月圆,她离月缺。奶奶走了,老家就只能叫做故乡了。月缺时节我极少回故乡,故乡成了我永远的痛。不过,奶奶的慈祥,奶奶的明理,连同奶奶对我们的爱,如同一棵情感的树根,牢牢地深埋在我的心里。恨只恨,面对奶奶给予我的一切,未及我回报万分之一,她老人家却已驾鹤西去了,逝者如是,逝者如是……

得知三大爷去世的消息,我们赶回了老家。一番痛哭,一番惋惜,为他不幸而去,为他常年拖着的病体。

忆往昔,三大爷当过生产队长,干农活样样在先。1958年全国掀起了绿化热潮,三大爷任劳任怨,积极肯干,谁想竟由此患上了肺结核病。当时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再加上家境贫困,三大爷的这个病非但没有根除,甚且折磨了他半生。每年一到河冻河开时,三大爷的病发作得愈强烈,他咳嗽得前仰后合。看着他气短难受,我的心里也怪不好受,可我又能怎样呢?

印象中,三大爷对我与众不同。小时的我很顽皮,不是今天破坏了三大爷家的自留地,就是明天打断了三大爷家的猪腿,纵使如此,三大爷也从不骂我,只说:“这孩子!……”我晓得,三大爷的叹息中充满了无奈,省略的话中有对我的爱、对我的善意提醒,言外之意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或许正是三大爷的宽容,在几个大爷当中,我与三大爷最亲近,帮他干点活,拿可口的食物给他吃,他也愿意与我亲近,问长问短……

正当我沉浸在亲人温馨的氛围中,谁料三大爷竟撒手人寰了。生命如风,来去无踪,一个荒谬的梦。思念,如泣如诉地在我脉管里回荡……

接到大姑病危的电话,我立即赶往大姑家。可天不遂人愿,当我到达时,大姑刚刚下世。望着大姑的遗容,我心里感到很惋惜很失落,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既如此,大姑也算从病痛中彻底解脱了。

抚今追昔,嫁到我姑夫家的大姑,家里生活不富裕,大姑的多半生不是地里忙就是家里忙,不是喂貂挣零用钱补贴家用,就是做生意供孩子读书。到晚年本该享清福了,然而晚年的大姑一直被病纠缠着,吃药、打针,甚而化疗,她都刚强地支撑着身体。我每次去看她,看时揪心,看完长叹。意识里,大姑不仅有刚骨,而且也有主见。在她看来,不管你给别人打工,还是出外谋生,那都不是长远之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方是一个人的正经出路。在那个多子的时代,大姑家六个孩子三个上了大学,“军功章”有姑夫的一半,也有大姑的一半……

俱往矣。当长长的出殡车行走在回乡的路上,我如梦方醒,那是对大姑的最后一程送别呀!这意味着从此后阴阳相隔了……大姑,我舍不得您走,即使您的离开是一种无望的解脱……在心底我这样默然呼唤,渐渐双眼模糊,真切地感受无奈无情和无以言说的哀伤……

二大爷走时我在场,被病痛折磨了两个月的二大爷,起先还能吃点软食,后来只能靠针剂缓解病痛维持生命。目睹二大爷骨瘦如柴疼痛难耐而又说不出一句话便走了的模样,我觉得二大爷的走未尝不是一种苦难的解脱。因此,二大爷离去后不久,我未哭出来。我只是沉浸在二大爷疼痛的那个无助的样子中……直至赶写二大爷的悼词,追忆二大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生时,我才情不自禁歇斯底里地痛哭了一场。

不思量自难忘,多年前,我家还是半农半城市户时,因父亲不会耕种地,二大爷便义无反顾地挑起了这个重担。他从老家赶着马车,领着三哥、四哥,行走几十里路到我们家。田地里,他一垄垄犁地,翻开的是土,翻进去的是汗水。他一垄垄播种,播进去的是种子,播出来的是希望。可以说,在我生命的历程中,伴我成长的还有二大爷的辛勤劳动呀!

恩德像雨露,滋润我心田。而回报,伴随着二大爷的离去成了无望,于是我没有了灵感、没有了激情、也没有了苦涩的眼泪,我低垂着前额,看见的只是旋转的地球与浩茫的宇宙,在繁复的人生长河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在我记忆的深处,与长辈们度过的岁月是永远说不尽道不完的……重新追忆长辈们给予我的深情厚爱,感觉是天底下最真实、最纯净、最鲜明、最动人的。无奈,新陈代谢、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忍看长辈遁人世,留给我的思索有很多:更加珍惜生命,善待人生;更加立身处世,善待长幼……

长辈们永远值得我敬重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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