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双手

常耀宗

留意母亲的那双手，源于母亲不慎摔伤卧床休养时。

那天，当我为饭后的母亲洗手时，蓦然发现，母亲的双手竟然是那样的干瘪、萎缩，老年斑大大小小步满其间，顿时我的心在痉挛着，想，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苍老，难得就是时间静走岁月叠加，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其实，母亲的苍老，不只表现在手上。前几年，唯恐母亲脚痛走不了路，我为她买了辆自行车，然而母亲一直放着没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骑不动了。买去水果等食品，打开冰箱常常见摆放着不动，一而再再而三，我和哥惊觉，原来父母亲吃的渐渐少了。以往，我早晨上班路过衔心公园时，间或看到父母亲溜达的身影，心里倍感温馨、安宁、踏实。而今呢，我只能在父母居住的小区广场上看见他们不是坐在凉亭就是与居民们打扑克，路程的缩短，活动范围的缩小，表明我们的双亲是真的老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想想，我们做儿子的一个个都五十岁上下的人了，难怪父母老矣。老是自然现象，理虽如此，可自从发现母亲那双苍老的手，我的心便久久平静不下来，闲暇时总无由地想起它，想起母亲养育我们的艰辛历程。

往昔，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累了，有人抱我们；饿了，有人喂我们；睡觉时，有人轻轻地拍我们；走路时，有人领着我们；拉撒时，有人帮我们，哦，那个人那双手就是母亲。母亲以她的双手，像托举明天的太阳一样把我们一个个拉扯大，个中甘苦也许只有母亲自知。在我们求学的岁月里，母亲以她的双手先后在农村干过农活儿；在公社机械厂做过机械工；在部队眼镜厂当过零件工；在国企啤酒瓶厂上班，工种换来换去，母亲无论干什么样样都是把好手，有口皆碑。就这样二十几年来，母亲以她那双吃苦耐劳的手，撑起了家的半边天，补贴了我们一个个上学的费用。在我们成家立业上，母亲从缝新装到扶持我们走上工作岗位，那双手虽小却如影随形。某种意义上，它是温暖、力量的象征，让我们努力向上开放出灿烂之花，我们为拥有母亲那踏实能干的双手而骄傲！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那双手也如其他妇女一样织过毛衣、缝补过衣服、纳过鞋底、捏过莜面窝窝和鱼鱼、做过年节里各种可口小吃，甚且还会举手到眉边、拱手到胸前、云手如抱月、指手到鼻间地运用多种指法与手势唱戏，那双手不仅巧，还有一点艺术表达的成份在里边呢。

我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相扶相携着曾经醉酒的我父亲。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有意无意地沾上了酒。从公社改为乡，从乡回到旗直部门，他总爱与人喝酒，且常常醉酒不回家。每逢此时，母亲不管走多少地方问多少人总要找到父亲，然后她双手扶着、搀着、拉着父亲，跌跌撞撞，走走停停，费力耗时终将他带回家。多少年多少次，直至父亲退休便罢。其间，我实在想象不出母亲是用了多少耐心与恒心，将不可能尽到的责任尽到了。无疑，那是母亲对我父亲包容的爱、执着的爱呵。

爱是多方面的。母亲把爱还给了她的孙女。从2012年起，父母亲赴北京为三弟带孩子，这一带就是五六年。五六年里，母亲从孩子的饮食起居、出外遛弯到接送上下学，她总是小心翼翼，爱护有加。无论走到哪儿，母亲的手始终不离孩子，生怕一放手把孩子摔着、碰着，如是她们就那样紧紧、牢牢地手挽着手，一老一少，走过一个又一个晨昏和冬夏，成为北京街头千万道风景中的一景。

即便到现在，孩子每从北京回老家，母亲带她去广场玩，依然是心手相牵不让孩子离开她的视线。看着母亲如此呵护后辈，我恍然醒悟，母亲是线，她的孙子、儿子都是风筝。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终究系在母亲手里、心里。日久天长，有形无形中那双牵着我们的手成了引领、导向的意象，不至于让我们把人生的每一步路走偏了，我们为拥有母亲那大爱无疆的双手而荣幸！

如今，每看到我们生活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时，我就会想起母亲那双曾经付出的手。人扶人高，在此意义上说，是母亲的那双手成就了我们的今天。然而，就是那双手，前几年突然有些颤抖，特别是端盘、碗时显得更甚。于是，我们陪母亲去北京查看，原来是一种病，经过吃药治疗，好在病情终于得到了缓解。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母亲那双手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也该得到我们的爱护了。这不，每逢年过节，我们便一起帮母亲包饺子、炒菜。每当饭菜熟了快出锅时，大家抢着端盘什么的。时值母亲卧床时，亲人们轮流为母亲做饭，权当是我们为母亲那双手“减负”吧。

因为爱，所以爱。

             2022.9.28